顾屿再次回到书店时，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色棉麻衬衫和长裤，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气息，身上的疲惫和风尘被洗去，整个人显得清朗而温和。只有眼底那几缕不易察觉的血丝，悄悄泄露了连日奔波的辛劳。
苏晚意正将最后一本登记好的书放回书架，听到风铃声回头，便见他倚在门口，唇角含笑地望着她。阳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轮廓，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冰冷印记。
“忙完了？”他走进来，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指尖温暖干燥。
“嗯。”苏晚意点点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她注意到他眼里的血丝。
“不累，”顾屿摇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看到你就不累了。”他的情话总是来得直接而自然，听得苏晚意耳根微热，心里却甜丝丝的。
“中午想好吃什么了吗？”他问。
苏晚意想了想：“天气挺好，不如……我们去河边那家小馆子？可以坐在外面看水。”她记得他喜欢临水的位置。
“好主意。”顾屿眼睛微亮，显然很喜欢这个提议。
雨后的古镇，河水略涨，流淌得比平日更急些，倒映着蓝天白云和两岸的粉墙黛瓦，显得格外清澈鲜活。他们选的那家小馆子就在河边，支着几张木头桌子，顶上撑着遮阳伞。
两人选了个临河的位置坐下。微风拂过河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植物的清香，吹散了午后的些许燥热。
顾屿点的都是当地的时令菜蔬和新鲜的河鲜，口味清淡，却最大程度保留了食材的本味。他没有再追问律师来访的细节，苏晚意也默契地不再提起。仿佛那只是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已经被温暖的阳光和重逢的喜悦冲刷干净。
他们聊着这几天各自琐碎的日常。顾屿挑些工作中不那么枯燥压力的事情说，比如某个合作方有趣的口音，或者公司楼下新开的咖啡店味道不错。苏晚意则告诉他文化站邀请她去做分享的事情，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羞涩的兴奋。
“真的？”顾屿闻言，眼底满是惊喜和骄傲，“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什么时候？我一定来听。”
“下周三下午，”苏晚意脸微红，“就是个小分享，没什么好听的……”
“谁说的？”顾屿立刻反驳，神情认真，“你讲的东西肯定有意思。到时候我给你录像。”
他那种毫无保留的支持和鼓励，让苏晚意心里暖融融的，比阳光晒在身上更舒服。她低下头，抿着嘴笑，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吃完饭，两人都没有急着离开。顾屿叫了一壶本地产的绿茶，茶叶在玻璃壶里缓缓舒展，茶汤清亮。他们就这样临水坐着，喝着茶，看着河面上的乌篷船慢悠悠地摇过，听着摇橹声和远处隐约的吴语软侬。
时光仿佛被拉得很长，又变得很慢。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顾屿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粼粼的河面，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叹息。
苏晚意看着他放松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她想起那些厚厚的财报，那些复杂的项目名称，那些他必须面对的压力和抉择。他此刻的闲适，显得如此珍贵。
“以后……经常回来就好。”她轻声道。
顾屿转过头看她，目光深邃温柔：“嗯。经常回来。”他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里才是我的充电站。”
掌心相贴，温度交融。无声的承诺在河风细语中悄然传递。
结账离开时，阳光正好。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往回走。顾屿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步伐悠闲。路过一家卖传统手工艺品的小店时，他停下脚步，被橱窗里一枚用天然羽毛和细银丝缠绕制成的书签吸引了目光。
“喜欢吗？”他低头问苏晚意。
苏晚意看着那枚造型别致雅趣的书签，点了点头：“很精巧。”
顾屿便拉着她走进店里，买下了那枚书签。店主是个手巧的老婆婆，笑呵呵地用一个小锦囊装好递给他。
走出小店，顾屿将锦囊放到苏晚意手里：“给你的。配你那本《诗经》应该很好看。”
小小的礼物，不算贵重，却心意十足。苏晚意握紧锦囊，感觉那细软的布料熨帖着掌心，一路暖到了心里。
回到书店，午后阳光正盛，将室内晒得暖洋洋的。顾屿似乎真的有些累了，靠在窗边的旧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她之前正在看的游记翻着。
苏晚意给他泡了杯安神的菊花茶，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
茶香袅袅中，翻书声轻微。顾屿看着看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连日来的精神紧绷和旅途劳顿，在这片安宁书香里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的头微微歪向一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就那样握着书，睡着了。
苏晚意原本在柜台后整理账目，听到那边许久没有翻书声，抬起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落在他身上，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平时的清冷和锐气，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乖顺。只是微蹙的眉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疲惫。
她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放下手中的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一旁叠着的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她的动作极轻，生怕惊醒了他。
他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蹭了蹭柔软的沙发靠垫，睡得更沉了些。
苏晚意就蹲在沙发边，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阳光温暖，岁月静好。空气中飘浮着旧书、菊花茶和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她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甚至那场冰冷的律师来访，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能拥有这样宁静相守的片刻，已是命运莫大的恩赐。
她极轻极轻地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是温柔地拂开落在他额前的一缕碎发。
心照不宣的温情，在午后阳光下沉静流淌。
窗外，河水潺潺，白云悠悠。
而守护，有时无需言语，只需一份无声的陪伴，和一个宁静的、充满阳光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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