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带着“功成身退”的满足感和对后续发展的满满期待离开了祁王府，临走前还不忘塞给陆晚吟一包新出的桂花糖，挤眉弄眼地说：“吃点甜的，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去把那个醋坛子王爷给收拾了！”
凝香苑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陆晚吟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她捏着那包温润的桂花糖，却没有打开，只是怔怔地坐在窗前，任由林楚楚那些犀利直白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你执意要和离，真的只是为了那劳什子‘自由’？还是说……你在害怕？”
“害怕他好了，就不再需要你了！”
“承认吧，陆晚吟，你早就爱上那个面冷心热、霸道又幼稚的祁王殿下了！”
“你之所以急着要跑，不是因为自由，恰恰是因为你动了心，你怕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她一直以来用以自我欺骗的坚硬外壳上。壳子碎裂，露出了里面那个柔软、不安、一直在瑟瑟发抖的真实内心。
她害怕。
是的，她承认了。林楚楚说得一字不差。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日被他攥出的、已经淡去的红痕。当时只觉得他霸道专横，不可理喻。可现在细细想来，那强势背后，是否也藏着她不曾读懂、或者说不敢去读懂的……恐慌？怕她离开的恐慌？
就像她一样。
她站起身，有些烦躁地在室内踱步。目光扫过屋内熟悉的陈设——他命人特意打造的药柜，里面整齐收纳着她需要的各类药材；窗边他亲手移栽的那株红梅，说是活血化瘀，于她研究医理有益；甚至梳妆台上那柄玉梳，也是他某次外出归来，看似随意丢给她的，却恰好是她喜欢的温润质地……
点点滴滴，无声无息，早已渗透了她的生活。
她走到书案前，上面还摊开着几本她常看的医书，旁边放着笔墨。她想起自己曾在这里，为了研究化解“碧落黄泉”的方子，彻夜不眠，写下密密麻麻的注解。那时心中所想，仅仅是“治好他，换自由”吗？
不。
那时看着他毒发痛苦，她的心会揪紧，会害怕，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那种紧迫和担忧，早已超出了医者对病患的责任，更超越了任何冰冷的交易。
她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他挡在她身前，为她承受毒箭的画面；浮现出他虚弱地靠在床头，却依旧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的样子；浮现出月下对饮时，他眼底细碎的温柔和那个珍重落在额间的吻；更浮现出他醉酒那晚，抱着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般，痛苦又执拗地反复质问：“你就这么想离开本王？”……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涩和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一直以来，她都在用“约定”和“自由”作为盾牌，牢牢护住自己那颗不知何时早已沦陷的心。她来自现代，崇尚独立和自由，内心深处对这段始于强迫、地位悬殊的婚姻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她害怕付出真心后，会在这深宅大院中迷失自我，会变得不像自己，更害怕……他康复后，不再需要她，那她将置于何地？
所以，她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在他“抛弃”她之前，先一步离开。用看似洒脱的“履行约定”，来掩盖内心的惶惑不安，来维持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体面。
“陆晚吟啊陆晚吟……”她低声喃喃，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又自嘲的弧度，“你自诩聪明，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你口口声声追求自由，实则却是最大的胆小鬼！”
她害怕受伤，所以抢先一步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她害怕未来不确定，所以拒绝开始任何可能。
她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早已深爱那个男人，爱他的霸道，爱他的隐忍，爱他偶尔流露的笨拙温柔，更爱他愿意将背后交给她的全然信任。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在他一次次毒发，却依旧强撑着维护她的时候？
或许是在他毫无条件地相信她，与她联手对敌的时候？
或许更早，在最初那场荒诞的“玷污”之后，他虽恨她，却从未真正伤害她性命的时候？
感情如同细流，早已在日夜相伴、生死相依中，涓滴汇聚，深植心底。只是她固执地蒙上双眼，不肯去看，不肯去承认。
而萧夜珩……
想到他因为靖王送来的医书而酷意大发，甚至幼稚地撕毁请帖、锁起书籍的行为，陆晚吟心中那点怨气早已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取代。
那个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或许有些笨拙甚至偏执的方式，在乎着她，害怕失去她。
他所有的怒火、冷待、酷意，源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他不想她离开。
而她，却一直用“和离”这把刀子，反复戳刺他的心。
“我……真的错了。”她轻轻吐出这句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直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承认自己的恐惧，承认自己的心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不是不需要自由，但她渴望的，或许是一种与他并肩、彼此信任、有他参与的未来。而不是孑然一身、没有他的所谓“自由”。
想通了这一点，连日来的迷茫、挣扎、委屈，都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迷雾，渐渐清晰起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桂花糖，拆开包装，取出一颗放入口中。清甜的桂花香气混合着蜜糖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
那么，接下来呢？
那个打翻了醋坛子、还在书房里自个儿生闷气的王爷，该怎么办？
陆晚吟抬起手，轻轻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湿润，眼中重新焕发出明亮而坚定的光彩。
既然看清了自己的心，她便不会再逃避。
有些误会，需要解开。
有些话，需要说清楚。
她转身，看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霞光漫天，为祁王府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是时候，去找那个别扭又可爱的“醋王”殿下，好好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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