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死寂。
那是一种比真空更要纯粹的静，仿佛连时间和光都被林风那平淡却霸道绝伦的话语冻结成了琥珀。陨神谷上空，那九颗依旧璀璨的星辰，此刻像是九只俯瞰凡尘的神明之眼，冷漠地注视着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暗处，数十道蛰伏于虚空裂隙中的神念，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间变得狂暴而又充满了审视的意味。每一道神念背后，都代表着一位在东荒域跺跺脚便能引发一方地震的活化石，是真正屹立于亿万生灵之上的“老祖”。
他们活了太久，见过了太多的天骄崛起与霸主覆灭。他们或许会忌惮，但绝不会因一言而退。万丹神藏的诱惑，足以让任何理智都燃烧成灰烬。
“呵呵……”
一声干涩而又苍老的笑声，如同两块枯骨在相互摩擦，缓缓地从东方的虚空中响起。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伴随着笑声，一道身影从扭曲的光影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名身着枯黄道袍的老者，发丝稀疏，面容如同风干的橘皮，唯独一双眼睛，左眼生机盎然如春日新芽，右眼死气沉沉似凛冬朽木，生与死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枯荣老祖！”
玄阴子神魂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这，是与血河魔尊同时代，甚至比他成名更早的老怪物！传闻他早已坐化于枯荣海，没想到竟还活在世间！
枯荣老祖的目光并未在玄阴子身上停留分毫，他那双蕴含着生死轮转之意的眸子，平静地落在了【混沌玉舟】上那道白衣身影之上。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但仅仅是他的注视，便让周围的法则都开始紊乱，时而草木疯长，时而万物凋零。
“小友，” 枯荣老祖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东荒的规矩，无主之物，见者有份。这万丹神藏乃上古遗泽，非一人一宗可以独占。小友以雷霆之势覆灭天魔宗，我等佩服。但若想将这通天机缘尽数揽入怀中，未免……太不把东荒天下人放在眼里了。”
他的话音刚落。
“不错！枯荣道兄所言极是！”
“混沌圣地？哼，好大的口气！真以为灭了一个天魔宗，便能君临东荒了吗？”
“交出神藏，我等或可与你圣地共分一杯羹，否则……”
一声声或阴冷、或暴虐、或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道道模糊而又强大的身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他们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却又在这一刻形成了统一的战线，那汇聚在一起的恐怖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向着混沌玉舟狠狠地压了过来！
在这股足以让化神后期都心神崩溃的威压之下，剑无双脸色煞白，刚刚突破的剑意被压制得嗡鸣不止，几乎要缩回体内。玄阴子更是祭出了刚刚到手的【九幽血河图】，才勉强护住心神。
然而，身为风暴中心的林风，却依旧负手而立，衣袂甚至未曾飘动分毫。
他没有看那些叫嚣的老怪物，甚至没有看那为首的枯荣老祖。
他的眼帘，微微垂下。
那双蕴含着轮回之秘的眼眸，倒映出的不是外界的剑拔弩张，而是一片混沌。
他在思辨。
何为规矩？
规矩，不过是强者为弱者划下的牢笼。当更强者出现时，旧的牢笼便会破碎，新的规矩便会诞生。
他今日此举，不是在打破规矩，而是在……订立规矩。
何为因果？
这些人，因“贪”而来，欲结下夺取神藏之“因”。那么，无论他赐予他们怎样的“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生死，荣辱，皆是咎由自取。
他缓缓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一缕微不可见的灰色气流缓缓萦绕。
那不是灵力，不是法则，而是混沌之力的本源显化。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
仿佛不是在面对数十位东荒的顶尖大能，而是在拂去一粒落在衣角的微尘。
“聒噪。”
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而后，那萦绕着混沌气流的食指，对着身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神光。
只有一道无形的涟漪，以林风的指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那涟漪所过之处，一切都没有变化。
山还是那座山，星光还是那片星光。
那些隐藏在虚空中的老怪物们甚至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毫无威力的一指究竟是何用意。
枯荣老祖那双生死轮转的眸子骤然一缩，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装神弄鬼！一起上，夺了神……”
一名脾气最为暴虐的妖族大能怒吼一声，正欲化出本体。
然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极致的骇然与茫然！
因为他发现。
他与那座散发着无尽诱惑的【万丹神藏】门户之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不可摧的隔阂！
那门户明明就在眼前，他甚至能闻到那逸散出的沁人丹香。
但是，在他的感知之中，那座门户却仿佛远在了另一个维度，另一个时空！
他能看到，能闻到，却再也无法生出任何一丝“靠近”、“进入”、“夺取”的念头！
仿佛“万丹神藏”这个概念，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被硬生生地抹去了！
这不是法则禁锢，更不是空间封锁。
这是一种更为本源、更为霸道的剥夺！
是……缘分的断绝！
“我的……我的道心……为何……为何我对神藏再也提不起一丝贪念？”
“不！不对！是我……我与神藏的因果……被斩断了？！”
“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手段？！言出法随？不！这比言出法随还要恐怖！”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所有老怪物的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与万丹神藏之间的那条“命运之线”，被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彻底斩断了！
机缘就在眼前，但他们，却成了局外人！
这种看得见却永远得不到的痛苦，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绝望与恐惧！
枯荣老祖那张万年不变的枯槁面容之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他那只代表着“生”的左眼，此刻竟在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林风，声音嘶哑得如同夜枭哀鸣：“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林风终于缓缓抬起眼眸，那淡漠的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了这些东荒的“主宰者”身上。
他的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给了你们选择。”
“既然你们选择了与我为敌。”
“那么，这桩机缘，便与尔等……再无半分瓜葛。”
“此，即为我为尔等定下的‘果’。”
话音落下。
他不再看那些面如死灰、道心崩溃的老怪物们。
他缓缓转身，一手揽着楚云汐，一手揽着沐雨柔，在那数以十万计的圣地弟子狂热的注视下，在那数十位东荒老祖绝望的目光中，如履平地般，一步一步，向着那座万丈高的神藏门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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