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橦？”祁同伟确实有些意外，他脑海中浮现出范橦那张略显憨厚却极其执拗的脸，“他？他能愿意下来？他老婆……能放他过来？”
祁同伟知道范橦的媳妇儿，是个颇有主见的京城姑娘。
江梦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理解：“没办法，现实逼人呗。他学历太低，就一个初中毕业，在部里，天花板太明显了。卡在正科上好几年了，眼瞅着比他晚来的都提了副处，他是一点辙没有。”
“昨天还愁眉苦脸地跑我这儿来，问我能不能帮忙在公安大学进修个文凭，提升下学历呢。你看，你那边需不需要？“
“需要！太需要了！”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
刑侦局草创，正需要范橦这种在部里经手过大案、经验丰富的，最关键的，还是对自己绝对忠诚可靠的老部下！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可以啊！自己人用着多顺手、多放心啊！我空着好几个支队长呢！这小子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江梦笑道：“拉不下脸来求你呗！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估计是怕你觉得他混得不好才找你，也怕给你添麻烦。”
“哈哈！这小子，想当官脸皮还这么薄可不行！”祁同伟畅快地笑了两声，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亲自给他打电话！看他还往哪儿躲！”
“行吧，你自己考虑吧！另外，你们局里初步打算要多少人？具体岗位方向呢？我好让学校那边心里有个数，也好提前筛选推荐。”
祁同伟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钢笔帽。
警校的尖子生当然是宝贵的人才资源，但他深知理想与现实、热血与艰苦之间的巨大鸿沟。
“人数和具体岗位，班子还在细化方案。这样，先让他们都报名吧，把资料备齐。过几天，我派个工作组过去，搞个小型见面会，实地看看，也跟他们好好聊聊。”
祁同伟的语气变得慎重而严肃：“基层的苦，刑侦一线的险，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就能扛下来的。我得确保他们是真想清楚了，不是脑子一热冲着祁同伟这个名字来的。”
“别到时候兴冲冲来了，发现跟想象的天差地别，再闹情绪想走，对局里的工作安排、对他们个人发展，都不好，也浪费资源。”
“嗯，考虑得是周全，是该把丑话说在前头。”江梦表示赞同。
“行，那我跟学校这边也通个气，让他们提前跟学生强调一下实际情况，打好预防针。”
她顿了一下，带着亲昵的调侃道：“那你忙吧，祁大局座！”
挂了妻子的电话，祁同伟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眼中却已恢复了工作时的锐利与效率。
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部里刑侦局二处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一个热情的中年女声接起：“喂，刑侦二处，您哪位？”
“刘大姐，是我，祁同伟。”
刘大姐的声音更加热情了：“哎呀！是同伟啊！您好您好！恭喜你啊，昨天听范橦说，你又升了？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
“哈哈，刘大姐客气了，谈不上高升，都是组织安排，工作需要罢了。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托您的福！”刘大姐连声应道。
寒暄了几句，祁同伟说道：“范橦在不在？麻烦叫下范橦接电话。”
“好的好的！你稍等，范橦！祁局长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刘大姐提高嗓门的呼唤和一阵桌椅挪动的轻微声响。
过了大约半分钟，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祁局？您找我啊？”
祁同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用只有他们兄弟间才懂的、带着点江湖气的调侃口吻说道：
“喂？山鸡兄弟，听说，你最近琢磨着想下堂口啊？京城那总舵待腻歪了？”
电话那头的范橦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黑话臊得够呛，吭哧了几声，才带着浓重的窘迫回道：
“哎呀，南哥……您……您就别笑话我了！我这点心思，哪瞒得过您啊……”
听了范橦的称呼，祁同伟又是哈哈大笑，谁说这小子傻的！这称呼一出来，亲近感和过往的情分就全回来了！
“行了，不逗你了。范橦，你真想好了？要下来？你爱人那边，思想工作做通了？还有，跟我师父汇报了吗？他什么意思？”
范橦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也调整好了状态，声音沉稳了许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祁局，我想好了！我爱人那边……我跟她深谈过了，她也理解我的难处。孩子现在还小，相对困难小些，等再大些，就更难动了。陈局也很支持！他说，跟着您干，有奔头！让我好好干，别给你们丢脸！”
祁同伟听到陈海峰支持，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踏实不少。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敲打：
“范橦，下来容易，再想回去可就难了。部里的平台和地方的平台，差别很大。这一步跨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真考虑清楚了？”
他必须让范橦彻底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不是简单的调动，而是人生路径的重大抉择。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钟后，范橦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坚定：
“祁局！我想得清清楚楚了！我范橦不是那块坐机关、熬资历的料！我就认准一条，以后您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这条道，我范橦跟定您了！刀山火海，绝不含糊！”
祁同伟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心头瞬间滚过一股热流。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欣慰：“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精啊！行！就冲你这句话，过来吧！”
“二支队支队长的位置，给你留着，副处级！这也算你的老本行，搞大案要案的，来了给我好好干，拿出你在部里啃硬骨头的劲头来！要是给我丢了人，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祁局！保证不会！保证不给您丢人！”
范橦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起伏的震动。
他知道，跟着祁同伟，前程或许有险阻，但绝不会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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