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带着奇异苦涩药香的蜡丸落在舌尖,冰冷而微小,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火,烫得云知微整个灵魂都在剧烈震颤。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咒文,即使隔着蜡衣,也仿佛带着某种阴邪的力量,直刺她的意识深处。
“换命咒……”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从兄长血书那被覆盖的污浊处挣脱出来,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是它吗?这棋子中藏着的,竟是如此阴毒诡谲的东西?!
“咳……唔!”喉间被碎裂棋子棱角划伤的痛楚,混合着蜡丸古怪的气息,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那蜡丸吐出,那东西带给她的不祥预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拦住他!”
“拿下!”
赌坊内短暂的死寂被斗篷人尖利嘶哑的怒吼打破。他显然也没料到棋子中竟藏有如此隐秘,更没料到沈砚会不顾一切地暴起发难。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赌坊角落扑出,直袭向正欲冲向云知微的沈砚。劲风呼啸,兵刃的寒光在昏黄的灯火下划出致命的弧线。
沈砚戴着纯白面具的脸微微一侧,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几声沉闷的撞击与骨骼碎裂的脆响,最先扑上的两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砸翻了远处的赌桌,筹码与骰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没有使用任何明显的武器,只是那双戴着黑色薄绸手套的手,在空气中带出的残影,便蕴含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墨色长袍因极速移动而猎猎作响,他像一道撕裂阴影的闪电,所过之处,阻拦者非死即伤。
然而,他的目标始终明确——云知微。
云知微蜷缩在棋桌旁,咳嗽得几乎喘不过气,眼前因缺氧和泪水一片模糊。她只能透过晃动的人影缝隙,看到那个墨色的身影在围攻中辗转腾挪,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狠戾,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他心口……那被“溯影”镜照出的旧疤位置,会不会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崩裂?那未溶解的毒丹,会不会因此被引动?
担忧、恐惧、以及那蜡丸带来的诡异感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废物!”斗篷人见手下竟拦不住沈砚一人,怒骂一声,猛地从宽大袖袍中探出一只干枯如鸡爪的手,五指成钩,带着一股腥风,直抓向云知微的头顶!这一抓若是落实,必然脑浆迸裂!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斗篷人抓向云知微的手猛地一颤,动作硬生生顿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墨色长袍的衣料上,正正钉着一枚……砗磲棋子!正是之前棋盘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卒子!
棋子大半没入他的胸腔,没有鲜血流出,但他整张脸瞬间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是沈砚!
他在被多人围攻的间隙,竟还能分出心神,以一枚棋子,精准无比地阻断了这必杀的一击!
云知微的心跳几乎停止。
而就在斗篷人受创停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沈砚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阻拦,身形如鬼魅般掠至棋桌前。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斗篷人一眼,染血的黑色手套直接探向云知微。
不是拉她,也不是扶她。
他的目标是——她的唇!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云知微的反应极限。带着冰冷皮革触感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因咳嗽和惊惧而微张的嘴无法闭合。
下一秒,他另一只手的手指,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探入了她的口腔!
“呜……!”云知微惊恐地瞪大双眼,剧烈的屈辱和本能的抗拒让她拼命挣扎,泪水流淌得更凶。他要干什么?夺取那蜡丸吗?还是……
他的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精准地掠过她被棋子碎屑划伤的柔软口腔内壁,沾染上一抹她的血丝,然后,不容反抗地抵住了那枚滚落在她舌尖的蜡丸!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蜡丸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原本沉寂的蜡丸,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变得灼热无比!上面那些细密蠕动的咒文,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化作无数道血红色的细丝,顺着沈砚探入的手指,疯狂地缠绕而上!
“呃……!”
沈砚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地一颤,探入她口中的手指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抽出。但那些血红色的咒文细丝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他的指尖,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而上!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云知微清晰地看到,他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瞬间凸起、虬结,仿佛有活物在其中钻行!那蔓延的咒文血丝,目标明确——直指他心口的位置!
是那旧疤!是那未溶解的毒丹!
这“换命咒”,竟像是专门被引动,去冲击他体内最脆弱、最致命的所在!
“不……!”云知微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针对沈砚的、更恶毒的陷阱!斗篷人或许不知道棋子具体藏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棋局、这棋子能引动沈砚,能伤害他!而她,云知微,就是那个引动陷阱的……饵!甚至她吞下棋子,都可能是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沈砚踉跄后退一步,左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右臂,试图阻止那咒文的蔓延,但效果甚微。他面具下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颤音。那纯白的面具,此刻在他剧烈的痛苦衬托下,显得无比诡异和脆弱。
赌坊内一片狼藉,斗篷人捂胸倒地,不知死活,其余打手也被沈砚方才雷霆手段震慑,一时不敢上前。
沈砚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透过面具,再次看向云知微。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惊怒恐慌,只剩下一种极致痛苦压抑下的、深沉的,几乎要将她一起拖入深渊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隐忍,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决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溢出更多压抑的、破碎的气音。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她,也不再理会赌坊内的残局,拖着那条被诅咒血丝缠绕、显然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手臂,步伐有些踉跄,却异常迅速地消失在了赌坊通往更深处的阴暗通道里。
他走了。
再一次,在她面前,因为救她,承受了更深的伤害,然后独自离去。
云知微瘫软在冰冷的棋盘旁,唇齿间还残留着他指尖冰冷的触感,以及那蜡丸诡异的苦涩。喉间的疼痛,脚踝锁链的冰冷,高烧的灼热,都比不上此刻心口那如同被生生挖空一块的剧痛。
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他留下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以及那诅咒带来的、阴冷邪异的气息。
那咒文是什么?
它会对沈砚造成什么?
他心口的毒丹,会不会因此……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又一次,成了刺向他的刀。
而那把刀,此刻正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一下下,凌迟着她自己。
舌尖上,那枚失去了咒文光泽、变得灰暗平凡的蜡丸,静静躺着,像一颗埋在她与他之间的,注定要引爆的……绝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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