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部传来的、如同被生生折断的剧痛,成了云微昏沉意识中唯一的、无比清晰的坐标。她瘫在冰冷的囚笼底部,像一滩被随意丢弃的破布,连蜷缩起来抵御疼痛都成了一种奢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腰部的伤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脚踝上的银铃不再因动作而响,唯有在她因剧痛无意识抽搐时,才会发出细微的、如同嘲弄般的“叮铃”声。
看台上的喧嚣并未因她的倒下而平息,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更加躁动。不满的嘘声、粗鲁的催促,以及那些面具后愈发不加掩饰的、将她视为破损玩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潮水,涌过笼子的栏杆,将她淹没。
她闭上眼,试图将这一切隔绝在外,可那无处不在的屈辱感和身体的剧痛,却比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更加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声渐渐远去,并非平息,而是转移了焦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这些“看客”的注意力。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囚笼。笼门被打开,两名黑衣守卫粗暴地将她从笼底拖了出来。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垂挂着,腰部触及他们手臂的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痛楚,让她几乎晕厥过去。
她被拖行着,离开了那令人作呕的展示平台,穿过幽暗曲折的通道,最终被扔进了一个散发着霉味、咸腥味和货物尘埃气息的**昏暗货舱**。身下是粗糙的、不知装载着何物的麻袋,硌着她满身的伤痛。
货舱里并非只有她一人。还有一些同样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惊恐的男男女女,蜷缩在角落,像是等待被处理的货物。他们看到被扔进来的云微,尤其是她腰腹间不自然的弯曲和手腕、喉咙处凝结的血污,眼中大多闪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漠然。
没有人上前。在这艘魔窟般的巨舰上,自保已是奢望。
云微趴在冰冷的麻袋上,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浮沉。腕间的血纹烙印依旧散发着持续的、低烧般的灼热,提醒着她那无法摆脱的掌控。沈砚……他去了哪里?他用她这支破碎的“舞”,换取了什么?将她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是意味着她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是……另有安排?
她不敢深想。每一次思考,都会牵扯到腰部的剧痛,都会让她更加清晰地回忆起笼中那屈辱的一幕。
时间在货舱的死寂与偶尔传来的船体吱嘎声中缓慢流逝。外面的喧嚣似乎与这里隔绝,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货物随着船体轻微摇晃的摩擦声。
为了转移对剧痛的注意力,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视着身下的麻袋。这些麻袋材质粗糙,印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标记,里面似乎装着某种**干燥的植物**或是**矿物**,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土腥和奇异香料的气味。
她的手指,因虚弱和麻痹药效的残余,微微颤抖着,无意识地抠抓着身下麻袋粗糙的表面。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处**异常的坚硬**。
不是麻袋内货物的触感,更像是……**木板**?
她勉强凝聚起一丝精神,用颤抖的手指,拨开覆盖在上面的、薄薄一层充当伪装的干燥草屑。下面,赫然露出了一个**颜色深暗、质地细密**的**樟木箱的一角**!
这箱子被巧妙地隐藏在一堆普通的货物麻袋之下,若非她恰好被扔在这个位置,又恰好无意识地摸索,绝难发现。
樟木箱……
为何会单独藏匿于此?里面装着什么?
一股莫名的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仿佛那箱子里,藏着某种与她息息相关的、不容窥探的秘密。
她忍着腰部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覆盖在箱子上的麻袋和草屑挪开。一个长约两尺、宽一尺余的**陈旧樟木箱**,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箱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铜扣,却散发着一股**沉重**的、**年代久远**的气息。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颤抖地,搭上了那个铜扣。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货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铜扣应声弹开。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掀开了箱盖。
箱内,并非她想象中的珍宝或武器。上面一层,铺着些干燥的、用来防潮的**香草**,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淡淡香气,与这货舱的污浊格格不入。
她拨开那些香草。
下面,是几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质料普通的**男子旧衣**。衣物已经有些褪色,边角甚至带着磨损的痕迹,却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一丝不苟。
看到这些衣物的瞬间,云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这衣物的款式……这熟悉的、带着阳光与皂角气息的味道(尽管已经很淡)……
是……**兄长**的衣物?!
是云知微,她那个温润如玉、却最终血染沙场的兄长,曾经穿过的常服!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艘远航海外的、如同魔窟的巨舰货舱里?!
巨大的震惊与悲恸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件月白色的旧衫,仿佛捧着兄长残留的、最后一点温度。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陈旧的衣服上。
就在这时,她发现,在衣物之下,似乎还垫着什么东西。触手**微硬**,像是一叠**纸张**。
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她灵魂的悲痛,将衣物轻轻挪开。
下面,是一封**没有信封**、直接折叠起来的**信笺**。信纸的材质普通,边缘却已经有些**发黄**、**发脆**,显然有些年月了。
而信纸的正面,靠近折叠处,赫然沾染着几点早已干涸发黑、却依旧刺目的——**血迹**!
血书?!
是兄长的……绝笔?!
云微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笺。巨大的恐惧与渴望交织在一起——她想知道兄长最后留下了什么,却又害怕看到那血淋淋的、最终的告别。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颤抖地,将信笺展开。
熟悉的、挺拔而略带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兄长的笔迹!毫无疑问!
信的内容,并非长篇大论的遗言,更像是一封写到一半、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中断的家书。前面是一些寻常的问候,叮嘱她天寒加衣,询问她宫中近况,字里行间充满了兄长特有的、笨拙却又真挚的关怀。
然而,信写到后半段,笔迹开始变得**急促**、**凌乱**,仿佛书写者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痛苦。
最后几行字,更是如同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划上去的,字字泣血:
“…………吾妹微微,见字如面。兄此行恐难返矣,朝局波谲,边关似铁,然真正致命之险,或非来自明枪暗箭……**沈砚其人,深不可测,其心难辨,然纵观棋局,他或非执棋之手,反似……一面坚盾?** 为兄愚钝,参不透其中关窍,只觉暗流汹涌,非你我所能抗衡……切记,无论如何,**活下去**!莫要追查,莫要报仇,远离帝都,隐姓埋名,**活下去**!兄……云知微……绝笔……”
血书到此,戛然而止。最后“绝笔”二字,几乎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所覆盖!
云微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尤其是“**沈砚……或似一面坚盾?**”以及那触目惊心的“**活下去**”!
兄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对沈砚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盾?
那个毁了她一切,将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在兄长眼中,竟然可能是一面……**盾**?!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巨大的信息冲击,与她固有的认知产生了毁灭性的冲突!她感觉自己的头颅像是要炸开,兄长的殷切叮嘱与沈砚的冷酷残忍在她脑中疯狂撕扯!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喉间涌出,喷溅在手中那封染血的信笺上,与她兄长早已干涸的血迹,**重叠**在了一起。
她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樟木箱边缘。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那被她鲜血浸染的信笺背面,似乎有**几行极其细微的、原本隐藏着的字迹**,正在**缓缓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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