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意识最深处的【——标识符？——】的质询，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每个人的脑海，并非疼痛，却带来一种灵魂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极致寒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帷幕号”悬浮在银灰色的混沌背景前，与那无法名状的巨大“阴影”沉默地对峙着。舰内落针可闻，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和每个人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如何回应？ 撒谎？隐瞒？坦诚？ 任何形式的回应，都可能引发未知的后果。那“观察者”的注视中不包含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令人战栗的“认知”欲望。
秦雪的手指悬在武器系统的紧急激发钮上，肌肉紧绷，却不敢有任何异动。李静雅屏住呼吸，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逃离，但理智告诉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艾斯特拉感到手中的皮质日志和“芽”怀中的“心光晶石”正在微微发烫，仿佛在与那巨大的“阴影”进行着某种无声的、超越语言层面的交流。那是一种极其古老而晦涩的共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林洛的投影核心做出了决断。作为非完全生命体的存在，他对于这种直接的精神冲击有着更强的抗性。他的回应并非通过语言，而是通过投影核心，将他所代表的“存在”本质——一段经过高度加密和抽象化的、关于K-23基地、人类文明（部分）、以及他们与“守望者”遗产关联性的基本信息包——谨慎地、如同滴入湖面的水珠般，释放了出去。
这是一种冒险，也是一种试探。他试图提供最低限度的、真实的“标识”，以避免激怒对方，同时观察其反应。
信息包如同石沉大海，被那巨大的“阴影”无声地吸收。那冰冷的注视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读取了一段无关紧要的数据。
几秒钟的沉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随后，第二道意识流再次直接烙印在所有人的感知中，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辨别的……“好奇”？或者说，是对于某个特定标签的聚焦：
【——‘工匠’……的印记？残响……而非……本体——】
它的“目光”——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目光——似乎更多地聚焦在了艾斯特拉手中的日志和“芽”的身上，尤其是那枚裂纹的“心光晶石”上。对于“帷幕号”本身和林洛所代表的人类文明信息，它似乎兴趣寥寥。
它认识“工匠”！它将艾斯特拉和“芽”视为“工匠”的“残响”！
【——为何……携带‘钥饵’……接近……‘浅滩’？——】
第三道信息流袭来。“钥饵”？它指的是“星忆合金”和“心光晶石”？它称这片区域为“浅滩”？
【——遵循……古老契约？……还是……无知……的漂流？——】
它的询问开始带上了一层难以理解的语境。“古老契约”？“无知漂流”？
艾斯特拉的心脏狂跳，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她鼓起全部勇气，集中精神，试图通过“心光晶石”作为媒介，向那巨大的阴影传递她的意念。她的回应笨拙而充满人类的情绪色彩：『我们……寻求理解。我们听到了……求救……关于‘放逐之域’……‘帷幕变薄’……』
她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那巨大的阴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
【——求救？——】那意识流中第一次透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极致的、冰冷的【——荒谬——】。
【——囚徒的……哀嚎……与欺骗……亘古如此——】 【——‘看守’……沉默……‘收集者’……巡弋……——】 【——‘浅滩’涨落……信息溢出……常态……非‘变薄’……——】
它的回应破碎而晦涩，却蕴含着爆炸性的信息！ 它否定了“求救”的真实性，称之为“囚徒的哀嚎与欺骗”！ 它提到了“看守”沉默，“收集者”巡弋！ 它甚至认为眼前的“帷幕变薄”只是正常的“浅滩涨落”、“信息溢出”，并非什么特殊事件！
难道卡米拉博士和古老记载所预警的危机，对这个存在而言，只是司空见惯的日常？还是说，它的认知层面完全不同，所谓的危机在它看来微不足道？
【——‘钥饵’……吸引……注意……危险——】它的意识流再次聚焦于遗物，发出警告。【——离开……‘浅滩’……携带‘残响’……远离……‘收集者’的……航道——】
最后一道信息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传来，随即，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身影开始缓缓向后“退”去，融入那片银灰色的混沌背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冰冷的注视感骤然消失。
舷窗外的景象迅速恢复成之前那种扭曲、模糊的星空状态。空间的“薄膜”似乎重新变得“厚”了一些，那种诡异的信息湍流也减弱了大半。
“帷幕号”仿佛刚从冰水中被打捞出来，舰内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粗重的喘息声。
“它……它走了？”一名队员颤声问道，脸色惨白。
“监测到超高能级空间波动远离！确认目标消失！”传感器员的声音同样带着颤抖。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他们与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进行了第一次接触，并且……幸存了下来。
但每个人心中都没有丝毫喜悦。
那个自称“观察者”的存在所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也太过令人不安。
“钥饵”？“收集者”的航道？ “囚徒的哀嚎与欺骗”？ “浅滩涨落”？
它们到底在说什么？所谓的“古老契约”又是什么？
艾斯特拉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看着手中依旧温热的遗物，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些东西，究竟是希望之钥，还是招致毁灭的诱饵？
林洛的投影核心光芒闪烁，快速分析着刚才记录下的所有意识流数据。
“收集者……”他缓缓重复着这个词，卡米拉博士呓语中的另一个关键词。
观察者沉默，收集者巡弋。
他们似乎刚刚从一个存在的注视下侥幸脱身，却被告知需要警惕另一个可能更危险的存在。
宇宙的深水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也更加复杂。
“帷幕号”静静悬浮在恢复“正常”的异常空域中，前方的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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