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一年的初雪,落在许都丞相府的飞檐上,很快化作湿冷的冰水,顺着黛瓦流淌下来,如同这座都城里无声蔓延的阴谋。
密室之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曹操与他的心腹谋士、将领之间的凝重气氛。
巨大的山河舆图上,代表赤火势力的红色标记,已从北疆蔓延至中原,如燎原之火,灼烧着曹操的视野。
“北疆陈烬,中原韩澈,荆州赵将。”曹操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声音低沉如闷雷,“三面合围,其势已成。若再任其坐大,我等皆无葬身之地矣!”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故此战,非争一地之得失,乃决生死存亡!诸君须效死力!”
程昱上前一步,袖中滑出一卷帛书,上面是早已拟定好的方略。
“主公,此为‘四路绞杀’之策,请钧鉴。”
曹操接过,快速浏览,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好!便依此策,犁庭扫穴!”
他随即下达命令,声音斩钉截铁:
“西线: 曹真为主将,率精兵三万,出斜谷,陈兵汉中城下。不必强攻,只需锁死刘备!让他龟缩益州,不敢东顾半步!”
“中线: 夏侯惇、张合!命你二人率我麾下最精锐之师,步骑合计八万,出邺城,直扑北疆龙骧谷!目标只有一个——陈烬的首级!此路乃决胜关键,许胜不许败!”
“东线: 张辽、乐进!你部兵马五万,兵出官渡,佯攻赤火谷。不必急于破敌,但要缠住韩澈、林枫,使其一兵一卒不得北上援救!”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南方,带着一丝驱虎吞狼的狡黠:
“南线: 速遣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江东,见那碧眼小儿孙权。告诉他,只要他愿派吕蒙北上,攻打荆州赵将,事成之后,荆州之地,我与他对分! 让他去做这把捅向赤火后心的尖刀!”
四路大军,如同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向着赤火公社当头罩下。
战略已定,接下来便是“正名”。许都的舆论场,从来都是战场的一部分。
几日后的士林清议上,刚从一场讲学中归来的胡适之,被问及对当下时局的看法。他轻抚茶盏,姿态优雅,言辞却如毒刃。
“曹丞相此番布局,深谙兵法精要,可谓老成谋国,仁至义尽。”
他开场便定下基调,“剿抚并用,分化瓦解,正是圣王之道。若能以此雷霆手段,速平北疆祸乱,使天下重归安定,纵然过程中有些许……嗯,必要的代价,亦是值得的。”
座中有人面露不忍,低声道:“只是兵锋所向,难免殃及池鱼,北疆、中原百姓何辜……”
胡适之微微蹙眉,似是对这种“妇人之仁”颇为不屑,他提高了声调,语气变得“恳切”而“理性”:
“诸君须知,最大的不仁,乃是纵容叛乱,致使战火绵延,天下动荡! 曹公此举,正是为了以短暂的阵痛,换取长久的太平。那些在北疆蛊惑人心的言论,说什么‘反抗压迫’,实则才是将无数黔首推向战火,徒增无谓的牺牲!”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抛出了最具蛊惑性,也最显其立场的结论:
“故此,胡某在此,亦要奉劝北疆那些执迷不悟之人。为苍生计,为黎民想,早日放弃武装,归顺朝廷,方是正途! 抗拒王师,徒令生灵涂炭,此非英雄,实乃千古罪人也!”
一番言论,将曹操的军事围剿粉饰为“迫不得已的仁慈”,将赤火公社的反抗定义为“不顾百姓死活的罪行”。道理与话语,在这位名士口中,彻底成为了权力的婢女。
消息随着北风,卷过中原,吹向北疆。
龙骧谷的了望塔上,陈烬接到了四路大军压境的紧急军报,同时也听到了胡适之那番“必要代价”的言论。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的军报递给身旁的孟瑶,望向远方曹操大军来的方向,冷冷一笑。
“听见了吗?他们总是这样,把杀人,叫做‘代价’;把反抗,叫做‘罪孽’。”
“那就让他们来吧,”陈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让我们用事实告诉那位胡先生,也告诉曹操——”
“这世上,有些东西,比生命更值得付出代价。那就是——尊严,和未来。”
龙骧谷的议事堂,灯火彻夜未熄。炭盆里的火映照着墙上巨大的山河舆图,也映照着每一张凝重的面孔。
陈烬站在图前,手中代表曹军主力的黑色旗帜,重重地压在北疆的位置。代表东吴的青色旗帜,则如毒蛇般悬于荆州之上。
“曹操此番,是要将我们彻底绞杀。”陈烬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清晰而冷静,“四路大军,看似汹汹,但其命门,在于时间与空间的脱节。”
他拿起代表荆州赤火军的红色小旗,越过长江,猛地钉在建业方向。
“我的对策是——‘中心开花,三线联动’!”
他环视麾下将领与核心干部,目光灼灼:
“其一,我北疆主力,便是那朵‘中心之花’!我们要在龙骧谷外围,依托工事与地形,死死缠住、狠狠消耗夏侯惇与张合的八万精锐!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其二,”他的手指移向荆州,“此策成败之关键,在于荆州!赵将必须抓住吕蒙主力北上、江东空虚的千载良机,果断东进,强渡长江,直扑孙权的老巢! 只要兵锋威胁到建业,孙权必定魂飞魄散,急令吕蒙回援。届时,荆州之围不战自解,曹操的南线驱虎之计,反成画饼!”
“其三,中原韩澈、林枫部,任务依旧是死守赤火谷,拖住张辽、乐进,使其无法与北疆曹军形成合力。”
他最后总结,语气斩钉截铁:“此战略的核心,便是以北疆为砧板,以荆州为铁锤!我在这里顶住曹操的主力,赵将在东线砸碎孙权的算盘!一举瓦解曹操的四面合围!”
战略构想宏大而冒险,充满了以攻代守的魄力。信使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战略指令,以最快速度南下荆州。
荆州。
军府内的气氛同样凝重。赵将看着北疆传来的密信,眉头紧锁,久久不语。参谋长经纬与军师庞统侍立两侧。
“社长的战略……真是惊世骇俗。”赵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走到荆州沙盘前,目光落在蜿蜒的长江防线上。
“东进……直捣建业……”他喃喃自语,“若能成功,确是破解死局的妙手。”
然而,他的目光很快从长江对岸收回,落在了沙盘上代表江陵城的模型上,眼神变得忧心忡忡。
“可是,江陵城防,经去年水患,尚有数处隐患未曾修补完毕。我军主力若倾巢东出,吕蒙却虚晃一枪,不去北疆,反而趁虚猛攻江陵,该当如何?”
他抬起头,看向经纬和庞统,眼中是沉甸甸的责任,“江陵若失,则荆州门户洞开,百万百姓将直面吴军兵锋!他们信任我们,将身家性命托付,我们岂能行此险招,将他们置于何地?”
经纬上前一步,语气急切:“将军!社长此策,意在全局!北疆若败,我等独木难支!此时正该行险一搏!江陵城防,我可督率辅兵民夫日夜加固!岂能因局部的风险,坐视全局崩坏?”
庞统也轻摇羽扇,沉吟道:“将军所虑,不无道理。然曹操四路合围,唯有社长此策,能击中其最薄弱之环节——东吴之贪婪与猜疑。统以为,当遣精兵东进,不求克建业,但求声势浩大,足以震动江东。江陵留重兵,由将军亲自坐镇,如此可两全。”
赵将缓缓摇头,目光依旧牢牢钉在沙盘上的江陵。
“士元之策,仍是分兵。我荆州兵力本就不及北疆,再分兵东进,则江陵、东进两路皆弱。此乃兵家大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社长远在北疆,不知我荆州具体情况之艰难。我不能拿荆州百万生灵的安危,去赌一个‘或许能成’的战略。”
他转向书记官,沉声道:“回复北疆。荆州领会社长战略意图。然我军将以巩固江陵防务为首要,伺机击退吕蒙,暂不执行东进指令。”
“将军!”经纬还想再劝。
赵将抬手制止,语气斩钉截铁:“我意已决。荆州,不能有失。一切后果,由我赵将一力承担!”
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原赤火谷的回信也送到了陈烬案头。韩澈与林枫的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中原当面之敌,张辽悍勇,乐进沉稳,我军压力巨大。然,我等誓与赤火谷共存亡,决不让一兵一卒北上。破围……力有未逮,望社长体谅。”
陈烬放下两封回信,久久无言。他走到窗边,望着龙骧谷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他的军民。
北疆是砧板,但铁锤,未能挥出。
中原被钉死,无法呼应。
一道无形的裂痕,已在赤火公社的内部,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悄然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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