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下午，阳光惨淡，没什么温度。
网吧后门对着一条窄巷，堆满了空啤酒箱和废弃的电脑包装壳，像个小型垃圾场。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纸板的味道。
林敏和赵鹏被林飞“发配”到这里清理仓库，美其名曰“劳动改造”，实质是隔离观察。
林飞的原话是：“让他俩离远点！眼不见心不烦！顺便让那小子干点苦力，磨磨他那身刺儿！”
仓库里堆满了成箱的方便面、火腿肠和成捆的网线。
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蒙尘的小窗户透进点微弱的光。
林敏踮着脚，费力地想从最上层搬下一箱相对轻便的袋装面包。
她个子不高，那箱子又放得靠里。
“你下来！我来！”赵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不耐烦，但动作却不慢。
他几步跨过来，伸手就要去够那箱子。
“不用！我自己能行！”林敏倔强地拒绝，身体又往上探了探。
她讨厌赵鹏这种不由分说的“帮忙”，尤其是在哥哥那样说过之后，这让她觉得别扭。
就在她指尖刚碰到纸箱边缘，用力往外拖拽的瞬间，脚下垫着的一个空纸箱被她踩塌了！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林敏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朝旁边堆放杂物的铁架子摔去！那架子边缘有一截为了固定而凸出来的、生了锈的L型角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赵鹏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完全是本能地扑了过去！
他一把抓住林敏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回一拽！林敏被他巨大的力量带得踉跄着扑进他怀里，避免了脑袋直接撞上那截要命的角铁。
但代价是，林敏被他拽过来的手臂外侧，还是在那粗糙生锈的角铁边缘，狠狠地蹭了过去！
“嘶啦——”
毛衣袖子被刮破的声音清晰刺耳。
林敏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她低头一看，左臂外侧，从手肘上方到小臂，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毛衣破了，里面的秋衣也破了，皮肉翻卷，鲜红的血正迅速地渗出来，染红了浅色的衣料，火辣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操！”赵鹏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脸色比林敏还白，骂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
他手忙脚乱，几乎是粗暴地把林敏按坐在旁边一个倒扣的塑料箱子上。
“别动！坐着！”
他急得原地转了小半圈，像只无头苍蝇。
仓库里没有急救箱，连块干净的布都难找。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自己校服外套的衣襟下摆——那是件蓝白相间、洗得有些发旧的运动款校服。
“刺啦——！”
一声更大的撕裂声响起。
赵鹏咬紧牙关，双手抓住衣摆，用尽全力，硬生生把自己那件质量还不错的校服下摆，撕下了一大块长长的布条，布料撕裂的边缘毛毛糙糙。
他蹲在林敏面前，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接触精密仪器的工人。
赵鹏小心翼翼地托起林敏受伤的手臂，看着那不断渗血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汗。
他用那粗糙的布条，尽量轻地、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试图覆盖住伤口止血。
赵鹏的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好几次布条差点滑脱。
“忍着点……有点紧……得止血……”他低着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和沙哑，完全没了平时那股子张扬劲儿。
布条勒紧伤口的疼痛让林敏忍不住又吸了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赵鹏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慌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左胳膊伸到林敏嘴边，袖子撸到肘部，露出结实的小臂，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疼就咬我！”
林敏愣住了，看着眼前这条伸过来的、属于男生的胳膊，上面还带着点打架留下的旧疤。
她呆呆地抬起泪眼，对上赵鹏那双此刻写满了焦灼和心疼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平时的不耐烦和混不吝，只有纯粹的担忧，笨拙，却滚烫。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混杂着疼痛和惊吓，猛地撞进林敏的心口。
她没咬下去，只是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赵鹏粗糙的手背上，也砸在她自己沾着灰尘和血迹的裤子上。
赵鹏看着她的眼泪，整个人都僵住了，托着她手臂的手更是不敢动，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昏暗的仓库里，只剩下林敏压抑的啜泣声和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
“哥！你太过分了！”林敏的声音带着哭腔，冲进林飞在网吧二楼隔出来的小办公室。
她左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外面还套着夕悦给她的宽大外套，遮住了里面被撕破的衣服，但小脸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林飞正对着电脑屏幕看深科技的K线图，闻言抬起头，看到妹妹的样子，眉头立刻皱紧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姓赵的小子又……”他猛地站起来。
“不是赵鹏！”林敏打断他，眼泪又涌出来。
“是仓库！我自己摔的！是……是赵鹏他拉了我一把，不然我头就撞角铁上了！这伤……是我不小心蹭的！他还……还撕了自己衣服给我包伤口……”。
林敏语无伦次，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她看着哥哥，眼神里有委屈，有后怕，还有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维护：“你不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他！这次要不是他……”
林飞脸色变幻不定。
他看着妹妹手臂上厚厚的纱布，听着她为赵鹏辩解的话，心里那点疑虑和怒火被担忧和后怕压了下去，但另一种更深的警惕又升了起来。
这小子……难道真对小敏上心了？还是……另有所图？我们现在手里攥着网吧、攥着工地、攥着深科技的股票，眼红的人可不少。
周琦那条毒蛇，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董乐……谁知道会不会从哪个意想不到的角落伸爪子？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走到林敏身边，语气缓和了些：“行了行了，哥知道了。伤得重不重？还疼不疼？快坐下歇着。”他扶着林敏坐下，转头对我使了个眼色，“越哥，你去看看那小子还在下面不？帮我叫他上来。”
我掏出一根烟点燃：“行，家务事我不便掺合。但要记住，别吵、别闹！赵鹏那小子，本质不坏。”
“知道了越哥！”
转身下楼。
赵鹏果然没走，就在一楼楼梯口附近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他身上的皮夹克敞着，里面那件撕烂了衣摆的校服露出来，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可怜。
“赵鹏，大飞叫你上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鹏脚步一顿，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没说话，闷头跟着我上了楼。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林飞坐在办公桌后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林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
夕悦站在她身边，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赵鹏站在屋子中央，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要杀要剐随便”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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