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林尘的生活仿佛被上紧了发条，在表象的平静与暗地的汹涌间疾速奔流。
白日，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任人驱使的外门杂役。清扫谷口落叶，搬运新送来的废弃法器，记录入库……他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加顺从。王焱等人偶尔再来挑衅，他也只是低头忍耐，将所有的锋芒深深藏匿于眼底。
他的隐忍，并非懦弱，而是在为黑夜的降临积蓄力量。
每当月色笼罩葬剑谷，便是他“盛宴”开始的时刻。
他不再满足于用手掌接触汲取。根据《引煞淬体诀》的指引，他尝试主动引导丹田内那微弱的气流，配合特定的呼吸节奏，将周身毛孔微微张开，如同无数个细小的漩涡，尝试捕捉弥漫在葬剑谷空气中，那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金煞之气。
第一次尝试，几乎让他痛晕过去。
那不再是溪流，而是无数冰冷、锋锐的细碎冰棱，强行挤入他的毛孔，刺入他的血肉！比之前手掌汲取的痛楚强烈了何止十倍！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脑海中回荡着北辰那古老而冰冷的意念——“吞噬一切……壮大战胜本能……”
他硬生生挺住了。
汗水如瀑，浸湿身下的土地，又在金煞之气的作用下迅速干涸，留下淡淡的白色盐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
一夜过去，他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瘫倒在地。但当他内视丹田时，发现那原本细若游丝的气流，明显壮大了一圈，并且变得更加凝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感。
有效！
尽管过程如同凌迟，但结果是真实的！
他开始了自虐般的苦修。每晚，他都会选择谷中不同区域的废剑堆进行修炼。他发现，越是新送来的、品阶原本越高的废器，周围弥漫的金煞之气便越浓郁，汲取起来效果越好，但痛苦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他的身体，在这日复一日的残酷淬炼下，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皮肤依旧看起来粗糙，但其下却隐隐多了一种坚韧的质感，寻常的磕碰甚至难以留下痕迹。力气也在缓慢增长，搬运那些沉重的废铁时，不再像以往那样吃力。最显着的是他的双手，指节变得愈发分明，指尖仿佛蕴藏着能轻易划破皮革的力量。
当然，这一切变化都极其内敛，被他小心地隐藏在宽大的杂役服和日常的沉默之下。
这晚，月黑风高。
林尘盘坐在一堆刚送来不久、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灵压的断剑残骸之中。这些是一位内门弟子与人斗法时损毁的法器碎片，品质远非谷口那些凡铁可比。
他深吸一口气，全力运转《引煞淬体诀》。
轰！
比以往猛烈数倍的金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他体内！这一次，不仅仅是刺痛，更伴随着一种兵刃交击、法术爆裂的混乱幻象冲击着他的心神！这是法器损毁时残留的“执念”与“杀伐之气”！
“呃啊——！”
林尘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狂暴的能量撕碎。
【……凝神……守一……引煞……归冢……】
北辰那微弱却坚定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流向特定的经脉，最终汇入丹田。
过程凶险万分，几次他都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杀伐执念淹没。但他三年磨砺出的坚韧心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礁石。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冲击终于渐渐平息。
林尘浑身湿透，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但他丹田之内，那原本的气流已经壮大到如同小指粗细，凝实无比，缓缓旋转，中心一点，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暗金色的光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发生了质的飞跃。若是再面对王焱，他甚至有把握在不暴露修为的情况下，仅凭肉身力量就能与其周旋！
他挣扎着坐起身，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向身旁一柄灵气尽失、布满裂痕的赤红色断剑。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咔嚓。
那断剑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林尘眼中精光一闪。
这，就是力量！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谷口传来。
林尘心中一凛，瞬间收敛所有气息，恢复成那副疲惫虚弱的模样，迅速将身周几柄因他修炼而彻底化为凡铁的断剑踢到废堆深处。
来人是另一个外门杂役，名叫王虎，性格憨厚，平时与林尘并无交集。
“林尘？你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听到点动静。”王虎提着灯笼，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没事，”林尘声音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可能是野猫碰倒了什么东西。”
王虎哦了一声，也没多想，晃了晃手中的食盒：“膳堂今天有剩的灵米粥，我看你没去，给你带了一碗。放这儿了？”
林尘愣了一下，看着王虎放在石屋门口的那个粗陶碗，里面是小半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稀粥。这在以往，是他不敢想象的食物。
“多谢。”他低声道。
王虎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没啥，互相照应嘛。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看着王虎离开的背影，林尘眼神复杂。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来自同门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
他走到石屋前，端起那碗冰冷的粥，默默喝下。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流入腹中，与丹田内那锋锐的金煞之气格格不入，却让他冰冷的心泛起一丝涟漪。
“情报……资源……”他喃喃自语。
闭门造车终究有限。他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需要知道哪里能获得更多、更好的“资粮”。王虎这样的人，或许可以成为他布下的第一颗棋子。
他回到屋内，解开手上缠绕的、浸满血污的布条，露出下面已经结痂、但依旧能看到无数细微金属光泽伤痕的手掌。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他已经握住了第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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