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死气沉沉。
“立储。”
皇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两个字，头便无力地歪向一侧，再度沉入昏迷。
“陛下！”林太医和贤妃同时惊呼出声，几位重臣也面面相觑，吏部尚书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撞在身后的紫檀木多宝阁上，发出一声闷响。
萧衍跪得笔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几道来自重臣的目光如芒刺背，他缓缓抬头，眼眶通红，望着龙床上气息微弱的父亲，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浑身散发着悲痛与震惊。
“封锁宫门！”福总管尖细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响起，如定海神针，强行稳住了殿内摇摇欲坠的人心。
他转向几位大臣，深深躬身：“诸位大人，陛下龙体违和，废太子又于此时薨逝，宫中恐生大变。咱家恳请诸位大人坐镇养心殿，稳定朝局。”
吏部尚书额头全是冷汗，连声道：“福总管所言极是！当务之急，彻查废太子死因，稳定宫禁！”
厚重的殿门轰然关闭，一场围绕至高皇权的血腥风暴，被暂时困于这方寸之地。
同一时刻，苏宅的芷兰院暖阁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苏晚晚独坐窗边，怀抱手炉，静观院中那一轮清冷的明月。
林芷容被请来时，心中七上八下，见苏晚晚竟还有闲情逸致赏月，心里的恐慌反而愈发浓重。
“苏……苏姑娘。”林芷容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表小姐来了。”苏晚晚回头，脸上是那抹千年不变的浅笑，“坐，今夜月色正好，一个人看实在孤单，冒昧打扰你了。”
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林芷容惴惴不安地坐下，看着苏晚晚那张在烛火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里的恐慌反而愈发浓重。
“我听说，表小姐的女红，是江南一绝。”苏晚晚忽然开口。
“只是学过几年。”
“那正好。”苏晚晚从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取出一块未完工的帕子递了过去。
“我这几日心绪不宁，这株兰草的花瓣总是绣的不好，想请表小姐替我描补一下。”那是一方素白的手帕，上面只绣了几片兰叶，针脚细密，却在收尾处，像是故意留下了几缕散乱的丝线，像一个未解的死结。
林芷容接过手帕，她看着苏晚晚那张含笑的脸，只觉那笑容背后，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渊。
养心殿内，半个时辰后，废太子萧策的验尸结果很快出来了。他死于牵机之毒，一种极为罕见的宫廷秘毒，与当年大皇子坠马后，太医从其体内验出的毒，如出一辙。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早已失心疯的女人——皇后。
福总管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封锁凤坤宫。禁军冲入那座冷宫时，皇后正穿戴整齐，坐在正殿，见到来人，竟笑出了眼泪：“那个贱人的儿子，害死了我的皇儿！我就要让他也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一个，两个……你们统统都该死！”笑声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养心殿，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提着食盒，走到萧衍身边：“这是小厨房给殿下炖的安神汤，殿下跪了许久，想必乏了。”
沈嬷嬷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出，她从发间拔下一根通体乌黑的银簪，径直探入汤盅，那宫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当银簪被抽出时，簪头已然漆黑如墨！贤妃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跌倒，指着那宫女，气得浑身发抖。
那宫女当场瘫软在地，不等用刑便招了：“是皇后娘娘！她说，要让陛下所有的儿子，都去给大皇子陪葬！”
贤妃听完，目光惊恐地在萧衍和龙床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抽泣：“疯了……她真的疯了……她要杀了你们，她要杀了陛下所有的儿子！”
芷兰院，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凌云的身影如夜枭般落在门口。
“姑娘。”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宫里传出消息，废太子死于皇后之手，方才皇后还想用毒汤加害王爷，被沈嬷嬷当场识破。”
苏晚晚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沿，发出一声脆响，滚烫的茶水溅在她手背上，她细眉猛地一蹙，那片灼人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看都未看那片迅速泛起的红痕，眼底的惊怒已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知道了。”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
“常亦安。”
“小人在。”
“衍盛行名下所有钱庄，即刻起，只许进，不许出。调集全部现银，运往京郊三大营，告诉那些拿了我们钱的校尉，让他们把刀磨快，等着听信儿。”
“是！”
“凌云。”
“属下在。”
“让听风楼和苏记的人，把消息散出去。就说皇后丧心病狂，毒杀废太子，谋害靖王，意图动摇国本。再传话给周启，让他联络我们所有的人，明日一早，于朝堂之上联名上奏。”苏晚晚顿了顿，“请立靖王为储君！以安天下！”
养心殿内，风波暂息，萧衍依旧跪在龙床前，从始至终，他都像一个局外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悲伤得恰到好处。
他看着那些大臣各怀鬼胎的脸，看着贤妃劫后余生的庆幸，最后目光落回龙床上。
他看着那个曾经执掌一切、视他们为棋的男人，如今也不过是棋盘上一枚气息奄奄、即将被提走的老帅。父皇，您的黑子已尽，该轮到我这颗白子，来收官了。
就在此时，福总管迈着细碎无声的步子，走到了萧衍身后。他手上捧着一个黄杨木托盘，上面是一卷崭新的空白圣旨，和一方沉甸甸的，代表着天下权柄的传国玉玺。
福总管缓缓跪下，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他沙哑的嗓音，在寂静得能听到心跳的殿内，清晰响起：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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