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偏殿的穹顶破了个不规则的洞，昏黄的光从洞口漏进来，成了悬浮在空气中的时间尘埃的容器——那些细微的颗粒像被施了咒，慢悠悠地转着圈，连坠落都带着迟滞的意味。
凌曜背靠着斑驳的石壁滑坐下来，指尖还残留着握住“时之沙漏”时的冰凉触感，可左臂却像有团火在皮下烧。他死死攥着左肘，那截手臂不受控制地发颤，淡金色的流光在皮肤下游走，像条不安分的小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骨头缝里的疼。
“感觉怎么样？”叶燃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融进周围凝滞的空气里。他单膝跪在凌曜面前，拧开水壶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递过去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凌曜勉强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目光却越过叶燃的肩膀，飘向不远处的石台。古朴的沙漏静静躺在那里，金色的流沙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往下滴——慢得像要停住，可每一粒落下，都在为他们标记着这片混乱时空中唯一的坐标。
就在叶燃伸手想掀开凌曜的衣袖，看看那淡金色流光的源头时，偏殿中央的光影突然动了。
不是风带动的晃动，是一种被无形的手揉捏、拉伸的扭曲。光线迅速聚拢，从模糊的光斑变成清晰的轮廓，最后凝出一个人形。凌曜和叶燃同时屏住呼吸——是大祭司卡萨，可又不是他们见过的模样。
没有青年时的挺拔，也没有中年时的威严，眼前的卡萨须发全白，贴在干瘪的脸颊两侧，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沙粒，脊背佝偻着，仿佛每走一步都在背负着几个世纪的重量。他手里的黄金权杖还是那根，可杖顶的宝石却失了光泽，像块蒙尘的普通石头。
老祭司的目光先落在石台上的沙漏上，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敬畏，有惋惜，还有一丝深藏的悲伤，像是在看一件注定要毁灭的珍宝。随后，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凌曜颤抖的左臂上。
“外来的旅者，”卡萨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木头，还带着奇怪的回响，仿佛同时从过去和未来传来，“你们碰了不该碰的权柄。”
叶燃立刻站起身，挡在凌曜前面，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可卡萨只是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指向凌曜的手臂，语气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时间的侵蚀，已经开始了。每一次用它的力量，都是在加速你们自己‘存在’的消失。”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这座城之所以被遗忘，就是因为远古的时候，祭司们想完全掌控时间，最后整个文明都被时间‘排斥’了，困在永恒的循环里，乱成一团。”
“那沙漏，是钥匙，也是毒药。”卡萨的身影突然开始闪烁，像信号不良的影像，时明时暗，“它会回应你们的意愿，可每一次回应，都会在你们的时间线上划一道裂痕。年轻人，你这手臂，只是个开始。”
话音还没落地，整个偏殿突然“晃”了一下。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震动，是时空本身的颠簸——像是有人在外面狠狠撞了一下装着“时空”的玻璃罩。四周的石壁开始出现重影，一边是完好无损的浮雕，一边是崩塌碎裂的残片，两种景象重叠在一起，看得人眼睛发花。
殿外原本死寂的街道，突然传来万马奔腾的喧嚣，马蹄声、嘶吼声、车轮声混在一起，可还没等听清，又瞬间消失，只剩下比之前更沉的寂静。
“糟了……是‘时序乱流’的潮汐……”卡萨的身影越来越透明，几乎要融进光影里，“你们频繁用沙漏定位，把这里的坐标暴露了，更大的混乱要来了！必须在‘永恒瞬间’到之前，把沙漏放到神殿顶端的‘时间基座’上，不然这片区域的时间会彻底塌掉，你们也会被永远困在时间的夹缝里！”
警告的话刚说完，偏殿的入口处突然传来“撕拉”一声——像布被扯破的声音，可裂开的不是布，是空间。一道黑漆漆的裂口凭空出现，边缘还在不断扭曲，裂口后面不是熟悉的街道，是一片没有任何光的虚无。
紧接着，几道扭曲的光影从虚无里涌了出来。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一会儿像拉长的丝带，一会儿像蜷缩的雾气，是纯粹由时间乱流构成的“时空畸变体”。它们飘过的地方，地面瞬间从平整变得风化龟裂，又在下一秒恢复原样，石柱上的浮雕快速褪色、剥落，再急速复原，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石台上的时之沙漏，那是这片混乱里唯一带着“秩序”的东西。
“凌曜，你稳住！”叶燃暴喝一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那是用积分强化过的气劲，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没有丝毫犹豫，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拳头裹着气劲，狠狠砸向最前面的那只畸变体。
可拳头落下去，却像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受力点，气劲刚碰到畸变体，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那畸变体只是轻轻扭了扭，反而分化出好几道细长的光影，像触手一样缠向叶燃。
“物理攻击没用！”叶燃急忙后撤，脚尖在地上蹬出一道浅痕，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淡灰色的光束——刚才光束擦过的地面，瞬间长出了一层青苔，又迅速枯萎，那是能加速衰老的时间之力。
凌曜强忍着左臂的剧痛，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每一个细胞都像在被撕扯、重组，可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畸变体，看着它们围绕着沙漏打转，看着它们与周围的时空碰撞时产生的细微波动。
“叶燃！它们是被沙漏的‘秩序’吸引来的‘混沌’！”凌曜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很清晰，“攻击它们核心的那点金光！那是它们和主时间线的连接点！”
叶燃眼神一凝，立刻改变策略。他不再硬碰硬，而是靠着极快的反应速度，在扭曲的光影里穿梭，像只灵活的猎豹。很快，他就捕捉到其中一只畸变体中央那点微弱的金光——比米粒还小，却在不断闪烁。
没有犹豫，叶燃凝聚全身气劲在右手，一记手刀狠狠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轻响，像气泡被戳破。那只畸变体瞬间失去了形状，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
有效！叶燃精神一振，立刻转向下一只畸变体，按照凌曜说的方法，精准地寻找着核心的金光。
凌曜看着这一幕，稍微松了口气，可左臂的疼痛却突然加剧，像有把刀在骨头里搅动。他再也撑不住，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撑在旁边的石壁上，想稳住身体。
就在掌心碰到石壁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石壁上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画，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歌颂神只的画面。壁画上，一群穿着和卡萨相似祭司袍的人，围着一个巨大的装置。那装置的结构很复杂，像个圆形的门，门扉上刻满了诡异的纹路，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深渊回廊”传送门，竟然有几分相似！
而在那扇“门”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放大版的“时之沙漏”，金色的流沙在里面缓缓流淌，和石台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从凌曜的脊梁骨窜上头顶，让他浑身发冷。难道……“深渊回廊”和这座遗忘之都，和时之沙漏，在远古的时候就有联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左臂上的淡金色流光突然变得炽盛，剧痛让凌曜忍不住闷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也就在这时，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时之沙漏，突然和左臂上的金光产生了共鸣，轻轻震动了一下。
凌曜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沙漏里原本缓慢流淌的金沙，毫无征兆地，倒流了一粒。
那一粒金沙，逆着重力，从沙漏的下半部分，慢慢飘回了上半部分，然后停住了。
空气，瞬间变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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