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灰混着雨水黏在脸上，陈稳的呼吸又浅又急。左肩像是被烧红的铁钎贯穿，每一次心跳都把痛意推到四肢末端。他能感觉到血顺着胳膊往下淌，在指尖积成温热的一滴，然后坠落。
林悦的手压在他伤口上，力道没松过。她半跪在焦土里，另一只手撑住他的后背，不让整个人歪下去。
赵刚蹲在不远处，正把张宇往自己肩上扛。那人头歪着，眼皮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但没醒。王强单膝跪地，左手按着右腿外侧，布料撕开的地方渗出暗红，他咬着牙，没叫出声。
李娜坐在一块塌陷的石板边缘，脚踝扭得厉害，鞋帮裂了口。她从药包里摸出纱布，想站起来，身子一晃，差点栽倒。林悦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陈稳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空间。
火光还在远处跳动，主塔的残骸像一头倒毙的巨兽，断裂的钢梁斜插进地面，冒着黑烟。就在那片废墟最高处，虚影悬浮着，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它就那样立在断墙之上，轮廓被火光勾出一道淡蓝边线，面朝他们所在的方向。
谁都没敢大声喘气。
林悦低声问：“还能走吗？”
陈稳没立刻回答。他闭了下眼，脑中忽然浮起一段画面——不是看见的，也不是听见的，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的路线：右侧墙体炸裂点、承重梁断裂后的倾斜角度、门外三米处洼地的位置。这条路径只存在了三秒，随即消失，但他记住了每一个转折。
他知道这是沙漏给的提示。上次是在矿洞底下，这次又来了。
“别盯着它。”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慢慢退，找掩体。”
林悦立刻会意，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对赵刚说：“做个假目标，引开视线。”
赵刚点头，从背包里翻出一块反光的金属片，又扯下一段铜丝，快速拧成支架。他爬到几米外的焦堆顶上，把装置支起来，轻轻晃动。火光映上去，一闪一亮，像有人在移动。
趁着这空档，林悦扶着陈稳一点点往后挪。王强拖着伤腿，一手拄着匕首当拐杖，另一只手拉着李娜。两人一前一后，踩在碎石上，脚步放得极轻。
张宇被赵刚背着，脑袋耷拉着，脸色发青。经过一处塌陷沟时，他突然睁了下眼，目光扫过远处的虚影，又缓缓闭上，没吭声。
五个人呈散兵线推进，彼此间隔两三步，尽量避开明显反光的地表。风从荒原刮来，带着焦味和湿土的气息。林悦走在最前，手里攥着打火石，随时准备再制造一次干扰。
走了约莫二十米，前方山体出现一道凹陷，像是长期风蚀形成的岩缝。入口不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黑不见底。
“就是这儿。”陈稳低声道。
林悦回头看他。他脸色苍白，嘴唇泛紫，可眼神还清醒。她点点头，转身对李娜说：“扔个东西进去，听回音。”
李娜解开腰间绳索，绑了块石头，小心探身甩进去。石头滚了段距离，没了声响。
“太深，听不出。”她说。
林悦从工具包取出一小段布条，蘸了点燃气，用打火石点燃后抛入。火光短暂照亮洞壁，能看到内里干燥，没有潮湿痕迹，也没发现活动迹象。通道向内延伸，略微向下倾斜。
“能进。”她说。
王强最后一个抵达洞口。他靠在岩壁上喘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火光已经弱了不少，但那道虚影仍在原位，依旧面向他们撤离的方向。
“它没动。”他说。
“不代表没盯住我们。”陈稳靠着林悦站直了些，“进，留两人守口，轮换。”
没人反对。林悦先扶着他迈进去，脚下一滑，陈稳闷哼一声，肩膀撞在洞壁上。她立刻停住，等他缓过劲才继续往前。赵刚背着张宇跟进，李娜抓着绳子一点一点挪进来。王强断后，进洞前最后看了一眼外面。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远处的虚影微微低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接着，它缓缓抬起手臂，指向这片山体凹陷的方向。
风突然停了。
洞内一片死寂。
林悦把陈稳安置在靠里侧的地上，让他背靠着岩壁。她脱下外衣叠好垫在他头下，然后撕开他左肩的衣服查看伤口。血已经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边缘发黑。
“得重新处理。”她说。
陈稳摇头：“先看别人。”
李娜正坐在入口附近，给自己脚踝缠绷带。她的手抖得厉害，绕了几圈都没系紧。王强坐在她旁边，裤子撕开一半，小腿上的伤口裂开不小一段，血还在往外渗。他拿止血粉直接撒上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赵刚把张宇放在角落，拍了拍他脸颊：“醒醒。”
那人咳嗽两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后聚焦在赵刚脸上。他没说话，只是慢慢坐起来，靠在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还活着。”赵刚说。
张宇没回应。
林悦从工具包里翻出消毒液和缝合针，递给李娜：“帮我看着王强。”
李娜点头，挪到王强那边。林悦回来时，陈稳正盯着洞顶，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像是在描画某种轨迹。
她蹲下身，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他收回手，声音很轻：“刚才那条路……我记得每个角度。”
“沙漏给的？”
他没点头，也没否认，只是说：“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地方，我知道怎么走。”
林悦沉默片刻，伸手握住他还在发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臂弯里。体温传过去，她感觉到他脉搏微弱但稳定。
“你别睡。”她说。
外面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洞口只剩下夜色。风又吹了起来，卷着灰烬掠过地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躺下休息。他们都靠着岩壁坐着，眼睛盯着入口的方向。
赵刚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李娜靠在王强肩上，闭着眼，但睫毛时不时颤一下，说明她没睡着。
张宇始终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像是在数自己的呼吸。
林悦看着陈稳。他还醒着，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的手指又动了起来，在空中轻轻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一顿，再继续。
她顺着那个方向望去——那是他们进来时走过的路径，精确到每一步的落点。
洞外，一道微弱的蓝光掠过地面。
紧接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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