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稳的指尖从铁管上滑开，掌心在工装裤侧擦了下。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股视线还在——像细针扎在后颈，不痛，却挥之不去。
林悦正把工具箱合拢，金属搭扣“咔”一声咬死。她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扫过左侧岩壁顶端的一簇枯藤。
陈稳点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他弯腰捡起一块扁石，随意往身后三米处一扔。石子滚了几圈，停在碎石堆边缘。
半晌，无动静。
他转身走向队伍，声音压得极低：“王强，去后方高坡，绕左边那道斜脊上去，别走明路。”
王强没问为什么，只看了他一眼，便解下短斧挂到背后，猫腰贴着岩根移动，身形很快被一块巨石遮住。
赵刚盯着王强消失的方向，眉头拧着：“真有人跟着？咱们不是刚避开感应板吗？”
“正因为避开了。”陈稳蹲下，翻开工具袋，取出一段铜线，“能设那种机关的人，不会只靠一个坑等着我们跳。”
李娜坐在一块平石上，正把医疗包重新绑紧。她抬头看了眼四周：“要不……派个人回去看看？”
“不行。”林悦摇头，“对方如果真有设备，我们任何分兵举动都会被捕捉到节奏。”
张宇靠在岩壁上，一直没动。他手里还捏着那片反光碎片，指腹来回摩挲着边缘毛刺。听见这话，冷笑了一声：“说不定根本没人。你们太紧张了，风吹草动都当是刀。”
陈稳没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片灰黑色土粒，摊在掌心递到张宇眼前：“你鞋底带回来的土，和北坡一致。而我们昨天走的是南谷。你怎么解释？”
张宇眼神闪了一下，没接话。
陈稳收起土粒，声音依旧平稳：“我不是怀疑你。但有人知道我们的路线，甚至可能比我们更早布置。这片山谷，早就被人盯上了。”
风掠过台地，卷起几粒沙石，在地面划出短促的刮痕。
林悦忽然抬手，探震链末端的小石子轻轻敲了三下地面，间隔均匀。
叮、叮、叮。
声音落定，她屏息听着回响。前两次沉闷如常，第三次，石子落地瞬间，她眼角微抽。
“有延迟。”她低声说，“不是结构空腔……像是地下有金属共振体，距离不远。”
陈稳立刻抬手，示意全员静止。
五人原地凝滞，连呼吸都放缓。
林悦再次敲击，这次只一下，然后迅速将耳朵贴近地面。
一秒，两秒……
她猛地抬头：“有人在动。不在正后方，偏右三十度，至少三百米外，但移动频率和我们刚才行进节奏吻合。”
赵刚喉结滚动了一下：“跟了一路？”
“不止。”陈稳站起身，扫视前方谷道，“他们不急着动手，是在等我们走进某个位置。”
李娜抓紧了背包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停下？还是……反击？”
“都不。”陈稳看向远处山脊线，“停下等于暴露我们已察觉。反击又找不到目标。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向林悦：“继续用探震链接触地面，改成单点频敲，每七步一次，打乱节奏。”
林悦点头，迅速调整链长，让石块离地更高。
“王强那边一旦发现痕迹，立刻撤回，别追踪。”陈稳补充。
话音未落，右侧山坡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碎石滚落声。
三人同时转头。
只见王强伏身从坡底爬出，动作低缓，一手撑地，一手护着腰间某物。他没走原路，而是沿着背阴面蛇形折返，最后卧倒在一块岩石后，才抬头对陈稳做了个“发现”的手势。
陈稳挥手回应，示意他归队。
王强快速靠近，喘着气递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薄片：“卡在石缝里的，像是镜片残片，表面有镀膜。”
林悦接过，从工具箱取出放大镜。镜片在光下泛出淡蓝光泽，边缘有一圈烧蚀痕迹。
“光学组件。”她翻看几遍，“不是普通玻璃，抗压防雾，可能是夜视仪或者瞄准镜的一部分。”
赵刚凑近看了一眼：“这玩意儿……挺贵吧？”
“不止贵。”林悦抬头，“关键是，它说明对方不仅在看，而且是用专业设备持续锁定我们。他们不怕耗电，也不怕暴露信号源。”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张宇终于开口，语气带着点讥讽：“所以我们就这么被盯着？像猎物一样往前走？”
“不然呢？”陈稳看着他，“你现在冲回去设伏，能找到人吗？你能确定那边有没有第二个感应网？第三个坑？”
张宇抿着嘴，没再说话。
陈稳环视一圈：“听好，接下来所有人提速，但不能乱。王强和林悦轮换断后，保持一百米警戒间距；赵刚负责帮李娜跟上节奏；我居中协调。每十分钟改变一次行进角度，十五度以内，随机调整。”
“为什么要变方向？”赵刚问。
“打乱观测规律。”陈稳说，“他们靠设备记录我们的轨迹，如果我们一直直线前进，他们就能预判下一步。但我们不断微调，他们的数据就会失准。”
林悦已经重新挂好探震链，站在队伍前方：“准备好了。”
陈稳点头：“出发。”
六人起身，脚步加快，却没有显出慌乱。他们穿过砾石台地，进入谷地中部，两侧岩壁逐渐收窄，地面由碎石转为压实的黄土层。
林悦每隔几步就让石子轻敲一次地表，声音短促而规律。
王强落后百米，始终贴着岩壁移动，目光扫过每一处凹陷与裂缝。
赵刚扶着李娜的手肘，帮她跨过一道浅沟。李娜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咬着牙没喊停。
张宇走在中段，双手插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那枚反光片仍在他指间转动，边缘的毛刺划过皮肤，留下淡淡红痕。
行进二十分钟后，陈稳突然抬手。
队伍立刻停下。
他蹲下，从工具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撮深灰色粉末。他捻起一点，撒在前方地面上。
粉末随风飘散，一部分落在一丛低矮灌木的叶片上。
叶片微微颤动，随即恢复平静。
陈稳盯着那丛植物看了三秒，缓缓站起：“刚才那阵风，是从右后方来的。如果是自然摆动，枝叶应该向左偏。但它先右摆，再回弹——有人从后面经过，扰动了气流。”
林悦立刻回头，探震链无声垂下。
陈稳低声下令：“王强，接替前锋；林悦，你退到中间；赵刚，护住李娜，随时准备隐蔽。”
王强快步上前，短斧已在手中。
队伍重新启动，速度反而更快了些，脚步却更加谨慎。
又走了约五分钟，林悦忽然停下，手指轻轻点了点探震链末端。
她没说话，只是把石子举到耳边，轻轻晃了晃。
里面似乎有极细微的摩擦声。
她拧开石子外壳，倒出一小截断裂的金属丝，表面覆盖着绝缘漆。
“被动信号发射器。”她声音很轻，“藏在石子里，可能是上次我们经过时被人悄悄换掉的。”
陈稳盯着那截金属丝，眼神冷了下来。
“他们不仅能看，还能监听。”
林悦把东西收好：“要不要换链子？”
“不。”陈稳摇头，“让他们以为还在掌控。但接下来，所有指令改用手势。”
他抬起右手，在胸前画了个圈，然后指向前方，再竖起三根手指。
林悦立刻会意：保持队形，三分钟后再次微调方向。
队伍继续前行，步伐稳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每个人的肌肉都绷紧了，手不离装备，目光不断扫视四周。
风再次吹过山谷，带着干燥的尘味。
张宇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右脚边的一粒小石子——那石子原本横在路中央，现在却歪向左侧，像是被人无意踩过后带偏了位置。
他抬头望向前方。
陈稳的背影依旧沉稳，左手轻按在工具袋口，随时准备抽出铁钩或铜线。
林悦手中的探震链微微晃动，石子悬在半空。
就在这一刻，张宇的指尖突然收紧，把那枚反光片死死攥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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