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石屋里的火堆只剩一点暗红余烬。张宇的右手还搭在墙边，指尖离那几道新划的刻痕不过半寸，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
林悦已经醒了，靠在工具箱旁，眼睛盯着他后脑勺的位置。她没动，也没出声，只是把掌心的小刀轻轻收进袖口。
陈稳睁开眼，慢慢站起身。他走到背包前，从里面取出一块干粮，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拿在手里，走向对面那队人。
夹克男是第一个察觉动静的。他靠着墙坐了一夜，眼皮都没合过。看到陈稳走来，他手立刻按在铁棍上，身体微微前倾。
陈稳没停步，径直走到他面前，把那半块干粮递过去：“吃点东西吧。”
夹克男没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稳声音平稳，“昨晚大家都没睡好，今天还得活着出去。与其互相防着，不如先把规矩定下来。”
屋里其他人陆续睁眼。王强从窗边直起身子，赵刚坐起来揉了揉脖子，李娜默默把药包往身边拢了拢。夹克男那边三人也全都盯了过来。
“规矩？”夹克男冷笑，“你们进来的时候可没提规矩。”
“那时候我们在赌命。”陈稳说，“现在不用赌了，可以谈。”
夹克男眯起眼：“你想怎么谈？”
“四条。”陈稳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分区而居。你们守门这一侧，我们靠窗。中间这条线——”他抬脚在地上划了一道印子，“谁也不越界。”
夹克男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看向同伴。一人点头，另一人皱眉，但没人反对。
第二条。”陈稳继续说，“物资各管各的。吃的、用的、武器，不混放，不擅动。谁拿了别人的东西，就算违约。”
夹克男哼了一声：“说得像是我们会偷你们似的。”
“我不是说你们。”陈稳语气不变，“我是说规则要清楚。”
第三条。”他顿了顿，“轮值均等。你们值前半夜，我们值后半夜。每班两小时换岗，有人迟到或缺岗，另一方有权接管警戒。”
这回夹克男没马上回应。他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问：“谁来排班？”
“我。”陈稳答得干脆，“每天清晨公布轮值表，所有人当面确认。”
屋内安静了一瞬。
最后一条。”陈稳看向对方每一个人，“外敌共御。不管谁先发现危险，必须立刻示警。一旦开战，双方合力应对，撤退时也按顺序交替掩护。”
夹克男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队长了。”
“我不是队长。”陈稳说，“我只是想让我们都活到明天。”
夹克男沉默片刻，终于点头：“行。就这四条。”
陈稳转身回到自己这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撕成六块，在每一块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然后他把属于己方的五块摆在地上，留下张宇那块没动。
“今天的轮值。”他说，“我第一班，王强第二，赵刚第三。其他人休息。”
赵刚皱眉：“张宇呢？他又躲清闲？”
“他昨夜没值完最后一班。”陈稳语气平静，“今天轮休。”
林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注意到张宇的右手指节微微颤了一下。
夹克男那边有人开口：“那我们这边谁来接？”
“你们自己定。”陈稳说，“只要按时换岗就行。”
夹克男挥手示意同伴商量。很快他们报出名字：第一个是昨晚踢翻水壶的那个，第二个是靠墙睡觉的瘦高个。
“没问题。”陈稳点头，“从今晚开始执行。”
话音落下，屋里紧绷的气氛松了些。虽然两边仍保持着距离，但那种随时可能动手的压迫感淡了。
李娜站起身，从药包里取出一包净水药片，走到中间那条线前，轻轻放下。“这是多的。”她说，“谁需要，可以拿。”
没人立刻动。
过了几秒，夹克男朝瘦高个使了个眼色。那人迟疑着走过来，拿起药片，点了点头。
“谢了。”他说。
李娜回了一个淡淡的笑，转身回去坐下。
陈稳看着这一切，没说话，但肩膀略微放松了一点。
赵刚靠在墙上，抱着铁管，嘴里嘀咕了一句：“就这么算了？”
林悦低声说：“现在不是争口气的时候。”
“可他们明显想压我们一头。”赵刚咬牙，“凭什么让他们先值前半夜？那是最容易松懈的时间。”
“正因为容易松懈，才让他们先值。”林悦看着他，“他们要是敢睡，我们就有了突破口。要是不敢睡，那就耗他们的精力。”
赵刚愣了一下，没再吭声。
王强走过来，低声道：“我刚才看了窗外，坡道上有新脚印，不是我们的。”
陈稳点头：“我知道。可能是昨晚来的那批人走了，也可能是别的队伍在附近活动。”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急。”陈稳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里面。”他目光扫过张宇蜷缩的方向，“外面有动静，总比里面出问题好。”
林悦悄悄靠近那面墙，再次检查昨晚被改动过的标记。新的刻痕还在，但颜色略深，显然是今早重新描过的。她摸了摸工具箱夹层，确认粉末还在。
她走回陈稳身边，蹲下假装系鞋带，低声说：“他又动了标记，方向改成了正北偏东十五度。”
陈稳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通知王强，从现在起，窗户那边加一道暗哨。不要明着换人，让他每隔半小时换一次站位角度。”
林悦点头，起身走向窗边，顺手把一把扳手套进腰带。
太阳升高了些，光线从屋顶塌陷处斜照进来，在地上拉出几道细长的光带。灰尘在光里缓缓浮动。
张宇始终没抬头。他躺在睡袋里，脸朝墙，右手藏在袖子里，一动不动。
夹克男那边开始分干粮。他们动作很小心，每一份都当众称重后再发放。有个队员偷偷瞄了眼陈稳这边的背包，被夹克男瞪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陈稳坐在门侧阴影里，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拇指一直在轻轻摩挲食指第二节，像是在计算时间。
林悦打开工具箱，取出一块金属片，用砂纸慢慢打磨边缘。她的动作很慢，耳朵却听着屋内的每一丝响动。
赵刚躺下了，但眼睛睁着，盯着屋顶裂缝外的天空。
李娜把药品重新分类，放进不同的布袋里。她数了三次绷带数量，确认无误后才收好。
王强站在窗边，背对着屋内，视线扫过坡道远处的一片矮树丛。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弯曲，随时能握住背后的短棍。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快到中午时，夹克男忽然站起来，走到中间那条线前，把一只空水壶放在地上。
“我们去打水。”他说，“南边三百米有条溪流。你们的人最好别跟着。”
陈稳睁开眼：“可以。但别太久。”
“两小时内回来。”夹克男说完，带着两人出门。
门关上的瞬间，赵刚猛地坐起：“就这么让他们走？万一他们叫援兵怎么办？”
“他们会回来。”陈稳说，“因为他们也知道，没了这个屋子，谁都活不长。”
林悦走到墙边，盯着那组刻痕。她拿出发光石，贴近墙面。石头表面微微一闪，频率与其中三道刻痕完全同步。
她回头看了陈稳一眼。
陈稳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标记，又看向张宇。
张宇仍躺着，但喉结动了一下。
陈稳弯腰捡起地上的水壶，走到张宇面前，把壶递过去：“喝点水。”
张宇缓缓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就在他指尖触到壶身的刹那，陈稳突然开口：“昨晚你改标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石头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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