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郡，杜陵县。
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但这天夜里，风带着朝堂上最为准确、详细的消息，直接吹进了杜陵两座世家高门中，旋即就在两氏中炸响。
此刻，杜氏大宅内，所有有身份的成年男子尽皆都聚拢到了大厅内，黑压压少说有四五十个人之多。
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了上首的杜氏族长，只听对方骂道：
“李元吉端的不是人子！！！”
“没有我们世家的支持，李唐如何能够夺下这天下，李家如何能坐上皇位！”
“大唐立国不到十年，他李元吉竟然敢威胁吾等世家！”
“什么‘杀人者，死’、‘视同一律’、‘绝无姑息’，说的比唱的都还听！”
“狗东西屁股都没坐热，就想要玩过河拆桥！！！”
“反了他啦！”
此话一出，大厅里面所有杜氏子弟全部哗然，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喊道。
“如此忘恩负义，果真是个畜生东西！”
“对，他凭什么？”
“他李元吉算个什么东西，文不如李建成，武不及李世民，凭他也敢跟我们玩这一套！”
“没错。就是李渊活着也不敢这么说。”
“李唐与世家共天下，这可是当初定好的。”
“我看李元吉是失心疯啦，是在找死！”
言语激愤，气氛哄闹，所有人面红耳赤，眼睛里面都在冒着火。
当初可是关中世家鼎力支持李家，现在哪里还有李唐什么事情。
正此时，一名相貌魁伟，身形丰隽的中年人站起来说道：“李元吉这不是想要我们世家低头，分明就是想要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族长，这件事我们绝对不能答应，若是这一次就这么低头，李元吉这畜生必定得寸进尺，日后我杜氏绝无安宁之日。”
他这么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世家之所以称为世家，就是因为他们代代都有完整的知识传承，更是将历朝历代的经历的风雨都作为经验传承下来，以警醒、告诫后人。
“此人文不如李建成，武不及李世民，但心性之狠毒绝对超过那二人甚多。我杜氏退让一步，李元吉必定进逼一步。难保不会上演秦皇、汉武之旧事。”
此话一出，整座大厅里面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身躯都是一震，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秦皇汉武。
所有人都不陌生。
这两位可谓是极尽手段之能事的折腾秦汉时期的豪强地主，简直就不把豪强地主当人看，而是随时都可以收割的韭菜。
杜氏是世家不假，可世家也就是有传承的豪强。
因此。
所有人一听这话，心头顿时就无比的警醒了过来。
“没错。”
“这一次绝对不能退让。”
“一步退，步步退，到了最后就退无可退啦。”
“是啊。我们决不能如了李元吉的愿。”
“我们该怎么办？”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大厅里面人的目光尽皆都看向了上首的杜氏族长。
但是，杜氏族长却是没有说话，也不复方才的愤怒，反而是冷静的安抚了众人一句：
“先不要急躁。”
说话间，杜氏族长就扬了扬手中另外一封书信说道：“楚客来信说，李元吉野心极大，手中有五万到七万的兵马，劝我们行事不要激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什么？”众人一听尽皆都是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杜楚客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
“就算是我们杜氏退让，韦氏、裴氏、柳氏、薛氏、杨氏，他们能忍？到时候他们怎么看我杜氏？”
“是啊。”
“李元吉这分明是自掘坟墓。”
一群人怒气冲冲，根本就没有将李元吉放在眼中，也就一点也不在意李元吉的威胁。
“五万兵马又怎么样？就凭李元吉那个废物，屡战屡败，给他十万兵马又如何？”
“长安城里面有多少粮食，能养的起五万大军？”
“对。我们可不是任他宰割的牛羊，惹恼了我们，聚了折冲府兵马，杀到长安，宰了他个畜生。”
“李元吉杀了李世民，李世民麾下可都领兵在外，这些人若是听闻消息，岂会无动于衷？”
“没错。”
大厅里面的人闻言点头连连，他们倒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有反抗的实力。
关中世家立足关中数百年时间，论起来对于地方的控制力，比起所谓的长安朝廷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李建成或者李世民两个说这样的话，他们就是有心反抗也要认真的考虑一番。
李建成有威望。
李世民能战。
这两个人的能力让关中世家忌惮。
毕竟。
大唐除了关中之外，天下仍旧还有十多道，更是还有山东世家，说不定就会响应两人。
但是李元吉？
毫无威望。
屡战屡败。
一个畜生罢了。
他们还真就不怕。
杜氏族长将所有人的话语都听在了耳中，旋即将手中的信件往边上火堆里面一扔，转过身来，目视着所有人，面色严肃的说道：
“杜氏绝对不退让。”
世家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上面，这世道不吃人的话，哪里能够活的下来。
哪怕杜氏家风严苛，但是也难以保证家族里面没有逆子。
逆子不可怕，哪怕是要打要杀也行，但是这事情绝对不能是李元吉，李唐朝廷来做。
肉哪怕是再烂，也必须烂在自己的锅里。
否则。
别的世家就会认为杜氏可欺。
而且，现在这关节就是杜氏最为虚弱的时候，朝中没有足够分量的人。
原本杜氏押注在了李世民身上，眼看李世民就要出奇制胜了，结果稀里糊涂杀出来了李元吉。
杜氏投入到李世民身上的全部资源都浪费了不说，数名杜氏子弟更是遭受了牵连，已经全部下狱。
能够被送去押注的都不是杜氏平庸的子弟，甚至还颇有能耐，经世之才都不错的人。
而最为痛心的就是，杜氏最杰出的子弟，将来有望提升杜氏门楣的杜如晦直接被杀了。
甚至都没有跟杜氏知会一声，就那样干脆直接的杀了，等于直接斩断了杜氏一条手臂。
甚至还要剥皮充草。
这已经是狠狠的在打杜氏的脸了。
杜氏若是真的咽下了这口气，杜氏也就完了。
“楚客终究不如如晦，隐忍是不错，但是现在根本不是时候。”杜氏族长心中感叹杜氏人才凋敝，但是面上却是丝毫心思都没有显露，反而接着对众人吩咐道：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
一听这话，所有人尽皆都挺直了背脊，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这可不是开玩笑，事关杜氏的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玩笑。
“明日你们就暗中派人去四处宣告，说李元吉新帝登基，打算对关中百姓征收重税。”
“还有，将李元吉弑父杀兄自立的事情传出去，让经过的商队带去北面。”
“所有的事情都暗中进行，暂时不要太大张旗鼓，我们也要看看其他几家的态度。”
虽然这种事情关中世家一向是同气连枝。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有世家暗中跟李元吉谈好了条件，杜氏这么冒冒失的挑头，那就会成为他家的踏脚板，一样不得不防。
先用流言蜚语将气氛给抄起来，然后再根据情况坐下一步的布置，以此步步为营。
“这件事要不要跟韦氏通个气？”那名面容魁伟的中年人沉吟了一下说道。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这说的就是纬杜两氏的名望之大，距离天也就差了那么一点。
杜氏族长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道：“暂时不。等韦氏主动联系我们再说。”
韦氏声望原本就比杜氏强，这要是去与韦氏通气，那就平白又矮了韦氏几分。
而且。
杜氏接连损失了数个人才，韦氏这一次却似乎反而没有牵连其中，最多也就是几个女儿嫁给了李世民罢了。
“明早立刻加派人手去长安城，有任何消息都要速度回报。”
一句话说完，大厅里面谁都没有开口，短暂的陷入了沉默之中，宛如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空气里面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感觉。
只是。
他们此刻商量的好，但却不知道世家引以为豪的力量在李元吉的眼中是多么的可笑……
……
与此同时。
韦氏家宅大厅内，韦氏族长将手中的信筏凑近了火烛，看着其一点点的燃烧成了灰烬。
旋即。
他才转身看向了大厅之中的所有韦氏众人，说道：“明日就将那两个平日为非作歹的孽障送去长安。”
一名年约三十余岁的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忍不住开口说道：“父亲，听闻李元吉最喜剥皮充草酷刑，他们两个若是送去长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韦氏族长神色冷淡的瞥了一眼，说道：
“只是两个庶子而已。”
“他们在韦家这么多年，韦家可没亏待他们，现在舍他们二人性命，能够让韦氏更进一步，他们死得其所。”
“李元吉根基浅薄，麾下缺人任用，此刻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说到这里，韦族长扫了一眼众人，沉声吩咐道：“另外，明日解付五十万石粮食送往长安，珍贵礼品若干，以我韦氏之名，为陛下贺！”
“是。”
韦族长深吸口气，双眼闪过一抹幽深之色。
如今天下民心思安，乃大势所趋，哪怕皇位上坐着个猪狗畜生，也改变不了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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