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初刻,京城东南,靠近旧城墙根的一片街巷。
这里与皇城的巍峨繁华判若两个世界。低矮的民房大多破败,狭窄的街道石板碎裂,缝隙里长着枯黄的杂草。夜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巷道,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隐隐能听到西苑方向传来的、闷雷般的震动,空气中飘来的异味让这片本就荒凉的区域更添几分不安。
一队约二十人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流水,悄无声息地快速穿行在巷道阴影中。他们身着深灰色紧身衣,外罩与墙壁颜色相近的灰褐色斗篷,脚步极轻,动作敏捷,彼此间靠手势和眼神交流,正是大靖最精锐的影卫。
队伍最前方,沈清辞同样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布衣,长发紧紧绾在脑后,用布巾包住。她手中握着一张自己凭着记忆匆匆绘就的简图,眉头微蹙,借着朦胧的月光辨认着四周早已面目全非的街景。凌云紧紧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手始终按在腰刀柄上,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娘娘,前面岔路口,该往哪边?”凌云压低声音问道。
沈清辞停下脚步,看着左手边一条更显狭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又看向右边一条略微开阔、通向一片黑黢黢废墟的小道,仔细回忆:“楚家老宅的正门,原先应该在……左边那条路尽头。但那条路现在堵死了。我们得绕过去,从后面靠近。往右走,绕过那片废墟,后面应该是一片早已干涸的引水渠,沿着渠边向北,有一排废弃的土坯房……我记得其中一间的地窖,就是密道出口所在。”
“不管怎样,先过去看看。”她定了定神,“注意警戒,小心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盘踞。”她说的“不干净”,既指可能残留的墨家眼线,也指可能滋生的邪祟或心怀叵测之人。
队伍转向右边小巷,很快来到那片废墟前。月光下,焦黑的梁柱残骸、倒塌的土墙依稀可辨,荒草长得有半人高,夜枭在断壁上发出凄厉的叫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陈年焦糊的气味。
他们小心地穿过废墟,果然看到了一条干涸的、底部堆满垃圾的宽阔土沟,这便是废弃的青龙渠。沿着渠边向北,几间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土坯房如同鬼影般矗立着。大部分连屋顶都没了,只有最靠里的一间,还勉强有个破败的棚顶。
“就是那间。”沈清辞指着那间有顶的土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童年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祖父牵着她的小手,在某个深夜悄悄来到这里,指着这间不起眼的房子说:“晚宁,记住这个地方。如果有一天,家里出了大事,你又找不到祖父和爹娘,可以来这里碰碰运气。但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最信任的玩伴。”
当时她懵懂地点头,只把这当作一个游戏般的秘密。没想到,多年以后,她真的要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
凌云打了个手势,四名影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散开,占据废墟四周的制高点警戒。其余人则护卫着沈清辞,缓缓靠近那间土房。
木门早已腐烂,只剩半扇斜挂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味。一名影卫点燃一支特制的、光芒微弱且几乎无烟的牛油小烛,率先踏入。
借着摇曳的烛光,可以看到屋内空荡荡,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墙角堆着些破烂瓦罐和朽木。靠里墙的位置,有一个明显向下延伸的方形洞口,上面盖着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石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土。
“地窖入口!”沈清辞走上前,仔细打量那块青石板。石板边缘严丝合缝,没有明显的把手或撬动痕迹。她蹲下身,用手拂去石板中央的浮土,露出下面隐约的纹路——那是一个凹刻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太极阴阳鱼图案,阴阳鱼的鱼眼位置,是两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孔洞。
“果然有机关。”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珍藏的旧锦囊,倒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打磨光滑、温润如羊脂的白玉环,环内侧刻着细密的云纹;另一样,则是一根乌沉沉、非金非木、顶端镶嵌着一小块红色晶石的细长簪子。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她一直贴身收藏,从前只当是念想,此刻对照记忆和祖父的暗示,才明白可能另有用途。
她将白玉环轻轻放在太极图案的阳鱼位置,大小刚好嵌入凹槽。又将那根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入阴鱼眼位置的孔洞。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簧响动从石板下传来。紧接着,白玉环和红色晶石同时泛起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沉重的青石板内部传来“扎扎”的轻响,缓缓向下沉陷了寸许,然后向一侧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一股更陈旧的、带着泥土和淡淡药草混合气味的气息涌出。
“成了!”沈清辞松了口气,却又立即紧张起来。密道开启,意味着里面可能还有更多祖父设下的防护。
“娘娘,让属下先行。”凌云按住想要下去的沈清辞,接过烛火,率先踏上阶梯。阶梯是青砖砌成,还算牢固,但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向下大约二十余级,来到一个约莫一丈见方的小地窖。地窖四壁也是青砖,一角堆着几个腐朽的木箱,另一角则有一个小小的神龛,里面供奉的牌位早已倾倒。
凌云举烛四照,目光落在正对阶梯的那面墙上。墙上似乎嵌着一整块深色的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的奇异文字,中间则是一个手掌形的凹陷。
“娘娘,您看这个。”
沈清辞走下阶梯,来到石板前。她辨认着那些文字,有些是古老的医家秘文,有些则像是楚家内部传承的某种密码符号。她努力回忆祖父当年教过她的一些口诀和对应解读方法,手指沿着文字脉络轻轻虚划。
“这是……血脉验证与机关锁。”她解读出部分信息,脸色微变,“需要楚家直系血脉之血,滴入掌印凹槽,并同时念诵对应的解锁密语……若有一次错误,或非楚家血脉,会触发自毁或毒气机关。”
她咬破自己的食指,将渗出的血珠滴入石板上那个掌印凹槽中心。鲜血迅速被石质吸收,留下一个浅浅的红点。同时,她深吸一口气,用楚家嫡系才知晓的古调,低声吟诵出一段晦涩的音节——那是祖父在她年幼时,当童谣般教她唱过的,关于四季药材和五行相生的歌诀。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刻满文字的石板微微震动,发出柔和的白光。那些蝌蚪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石板上游走、重组,最终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药柜抽屉般的图案。图案中央,九个格子缓缓凸起,每个格子大小如成人手臂,形状正是一根长钉的模样!
“镇龙钉!”沈清辞低呼出声。
凌云和跟进来的影卫也目露喜色。只见那九个凸起的格子上方,各自浮现出一行小字,分别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以及最中央一个稍大的格子标注着“中”。
“九宫方位……”沈清辞立刻明白,“这九根钉必须按照特定方位和顺序使用。中央这根是主钉,其余八根为辅。祖父果然考虑周全。”
她尝试去取中央那根“中”字钉,手指刚触碰到凸起的石格,那石格便自动弹开,露出里面一根长约两尺、通体暗沉如黑铁、却隐隐有星辰般细碎银光流动的长钉。钉身刻满了比发丝还细的符文,入手沉重冰凉,一股浩然沉凝的气息隐隐散发。
“这就是镇龙钉……”沈清辞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出。钉一离位,其他八个格子也相继弹开,露出八根略短一些、形制相似的长钉。她不敢怠慢,让影卫们找来准备好的、内衬软垫的特制皮囊,将九根钉仔细收纳其中。
就在最后那根“兑”字钉被取出时,整个地窖突然轻轻一震!石板上的光芒迅速黯淡,那些蝌蚪文字也重新隐没。紧接着,地窖顶上传来“簌簌”的落土声。
“不好!取走镇物,这里可能要塌!快出去!”凌云脸色一变,护着沈清辞,抓起皮囊,急速向阶梯冲去。
众人刚冲出土房,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垮塌声。回头看去,那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土房,连同下面的地窖,在烟尘中彻底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凹坑。
“好险……”一名影卫抹了把冷汗,“楚老大人设计的机关,真是……不留余地。”
沈清辞抱着装有镇龙钉的皮囊,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庆幸和紧迫:“东西到手了,立刻赶回西苑!陛下那边……时间不多了!”
西苑外围,淡金色的“镇元锁灵阵”光罩,此刻已经变得极其稀薄,如同阳光下快要破裂的肥皂泡,明灭不定。光罩内的五彩毒瘴和黑气翻腾得越发狂暴,隐隐形成一个个可怖的漩涡。地面传来的震动频率越来越快,间隔越来越短,仿佛地底有一头巨兽正在疯狂撞击囚笼。
吴谨之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仍死死抓着主阵旗,不断将自身精纯的灵力注入阵盘,维持着阵法最后的核心不散。但他能感觉到,阵法的崩溃就在顷刻之间。周围的工部官员和修士们,也个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临时搭建的指挥土坡上,萧景琰如同磐石般屹立。他脚下地面传来的震动,已让土坡边缘出现裂痕。但他身形纹丝不动,玄色常服在带着毒瘴气息的狂风中猎猎作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那濒临破碎的光罩,以及更深处、被狂暴能量彻底吞没的地裂区域。
“陛下!”一名浑身烟尘的禁军将领踉跄跑来,单膝跪地,“外围第三道土石防线已经筑成,火油、石灰、浸药沙包已全部就位!太医署回报,所有能行动的伤患已后撤至二里外安全处,医帐也已转移!只是……吴大人和维持阵法的诸位大人,怕是撑不了太久了!是否……请陛下移驾至更安全处?”
萧景琰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周围每一个焦虑惶恐的人耳中:“朕,就在此处。阵法若破,朕与诸位共御第一波冲击。传令各队:阵法破碎瞬间,东、南、西三面,以浸药湿布掩住口鼻,依托工事坚守,以弓弩、火油阻击扩散毒瘴,不得让毒瘴轻易越过防线!北面,留出通道,若见皇后携镇龙钉返回,立刻放行,并全力掩护!”
“陛下!”吴谨之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绝望,“阵法……要破了!老臣无能……”
他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清脆巨响,那淡金色的光罩,在无数双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从顶端开始,崩裂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随即,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迅速被翻涌而上的黑气毒瘴吞噬!
“呜——!!!”
如同地狱之门彻底洞开,积蓄已久的、混杂着狂暴地脉能量、寂灭死气、五彩毒瘴的恐怖洪流,失去了最后一道阻碍,从太液池中心地裂处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色彩诡谲的螺旋气柱,随即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气浪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泥土染上诡异的颜色,连岩石表面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防线!坚守!”萧景琰的厉喝在轰鸣声中炸响!
“放箭!”
“投火油!”
“洒石灰!”
各级将领声嘶力竭的命令混杂在一起。预先布置的防线瞬间启动,浸过药水的火箭如同飞蝗般射向涌来的毒瘴边缘,试图点燃提前泼洒的火油形成火墙;大袋的石灰被力士奋力抛投出去,在空中炸开成白茫茫的粉尘,与毒瘴混合,发出剧烈的反应和刺鼻气味;士兵们用浸透药水的厚重布巾紧紧捂住口鼻,蹲在沙包和木栅后,用长矛和盾牌组成人墙。
然而,这第一波冲击的猛烈程度远超预期!火墙只燃烧了片刻,就被混杂着能量的气浪压灭;石灰粉尘迅速被污浊的气流吹散;最前排的士兵即使有布巾遮挡,吸入少量溢散的毒气后,也立刻感到头晕目眩,皮肤刺痛!
防线在步步后退!
萧景琰拔剑出鞘,剑光森寒。他没有后退半步,周身隐约有淡淡的金色龙形气劲流转,将靠近的污浊气息略微排开。但个人的力量,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陛下!危险!快退!”凌云留下的副将拼死冲过来,想护着萧景琰后撤。
就在这时——
“陛下!皇后娘娘回来了!带着东西回来了!”北面防线后方,传来士兵激动的呼喊!
只见沈清辞在凌云及众影卫的护卫下,正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预留的通道,向指挥土坡冲来!她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特制的皮囊,发髻散乱,衣袍上沾满尘土,但眼神明亮急切。
萧景琰精神一振,挥剑荡开一股扑来的黑气,对吴谨之喝道:“吴卿!镇龙钉已至!如何施为?”
吴谨之被两名弟子搀扶着,闻言强行振作,嘶声道:“需……需以巨力,将此钉投入地裂能量喷涌最核心处!但如今那里已成绝域,毒瘴能量狂暴无比,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百丈之内!即便以强弓硬弩投射,钉上所附灵力与符文,也需在接近核心时被激发,否则如同废铁!”
萧景琰目光投向那仿佛连接着地狱的狂暴气柱中心,又看了一眼怀中皮囊、正奋力向自己奔来的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沉声对身旁的副将和吴谨之道:“朕,亲自去!”
“陛下不可!”众人骇然惊呼。
“陛下!万万不可!”沈清辞也听到了,几乎魂飞魄散,拼命加快脚步,“那里太危险了!”
萧景琰却已下定决心。他看向沈清辞,目光复杂却坚定:“清辞,将镇龙钉给朕。此钉需与龙气或至阳至刚之力配合,方能最大程度激发其威能。朕身负真龙之气,是最合适的人选。吴卿,告诉朕,如何激发此钉?”
吴谨之老泪纵横,知道无法劝阻,颤声道:“以……以心头精血涂抹钉身,念诵……念诵钉上符文对应的‘镇岳定海诀’……但陛下,即便激发,您如何靠近?又如何准确投入核心?那核心位置已被能量彻底遮蔽,肉眼难辨啊!”
萧景琰接过沈清辞递来的、装有九根镇龙钉的皮囊,解开,取出中央那根最长的“中”字主钉。钉入手沉重冰寒,但隐约与他体内的龙气产生一丝共鸣。
“朕自有办法。”他平静道,随即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淡淡金芒的鲜血喷在暗沉的钉身上!鲜血迅速渗入那些细密的符文,整根镇龙钉骤然亮起暗金色的光芒,钉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
他快速扫过钉身上浮现出的、更加清晰的古老符文,口中开始念诵吴谨之刚刚告知的拗口口诀。每念出一个音节,钉身上的光芒便炽烈一分,那沉凝浩瀚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沈清辞扑到他身前,抓住他的手臂,眼泪夺眶而出:“景琰!不要去!一定有其他办法!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萧景琰一手持钉,另一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抹去泪痕,眼神温柔却不容动摇:“清辞,我是皇帝,更是男人。守护京城,守护你,守护这江山社稷,是朕的责任。若朕今日退缩,何颜面对天下臣民,何颜面对地底搏命的岩雪姑娘?相信朕。”
他松开手,对凌云厉声道:“凌云!护好皇后!若朕……未能回来,协助皇后与吴卿,用剩余八钉,布置次级封锁!”
说完,不等沈清辞再开口,萧景琰长啸一声,周身金色龙形气劲猛然爆发,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他手持光芒越来越盛的镇龙钉,竟纵身而起,不是冲向地面,而是冲向旁边一株早已枯死、却格外高大的古树树冠!
只见他足尖在树梢一点,借助冲力,身形如同鹰隼般,竟朝着那狂暴气柱侧上方、毒瘴相对稀薄一些的高空掠去!他要从空中,寻找机会,将镇龙钉投入气柱根源!
“陛下!”地面众人,无不骇然仰望。
沈清辞瘫坐在地,仰望着那道义无反顾投入毁灭风暴中的金色身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
高空之中,萧景琰将轻功催动到极致,同时将真龙之气毫无保留地外放,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护罩,抵抗着无处不在的毒瘴侵蚀和能量乱流冲击。护罩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黯淡。越靠近气柱,压力越大,狂风几乎要将他撕碎,刺鼻的气味和诡异的能量侵蚀让他气血翻腾。
他眯着眼,强忍不适,寻找着下方翻腾气柱中,那一丝最核心、最狂暴的能量喷发点。终于,在气柱靠近底部、太液池水面位置,他看到了一个不断旋转、色彩最为深邃混乱的“原点”!
就是那里!
萧景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已然化为一道暗金色流光的镇龙钉,朝着那个“原点”,狠狠投掷而下!
“镇!”
伴随着他的一声暴喝,暗金流光如同流星坠地,撕裂层层污浊能量,笔直射向目标!
然而,就在镇龙钉即将命中核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狂暴的能量核心处,似乎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猛然收缩,随即,一道混合了漆黑、猩红与惨绿三色的、更加凝聚可怕的能量束,如同毒龙出洞,自下而上,反向轰向坠落的镇龙钉,以及……高空中的萧景琰!
“不好!”地面上的吴谨之失声尖叫。
暗金流光与三色能量束在半空轰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停跳的轰鸣!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开,吞噬了那片空域,也吞噬了萧景琰的身影!
“景琰——!!!”沈清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眼前一黑,向前扑倒。
时间稍早,南海,鲸落湾外海面。
墨云舟的船只与韩擎的船只刚刚会合。韩擎那边并无异常发现,只是确认雾区边缘的低语声确实在增强,海面也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细小的灰白色泡沫。
“国公,您那边发现什么了?”韩擎跳上墨云舟的船,急声问道。
墨云舟简单说了悬崖平台、小艇、洞口以及那疑似“鬼母螺”碎片和洞内传来的规律低语。
“洞里有古怪,很可能通向雾区深处,甚至是黑莲舰队某个秘密据点或仪式场所。”墨云舟沉声道,“我们必须进去探查。但里面情况不明,不宜人多。韩擎,你带大部分人在湾外接应,封锁海湾入口,若有黑莲船只出现,或我们发出求救信号,立刻接应或强攻。晚莹,你跟我,再带两名身手最好的弟兄进去。”
楚晚莹这次没有坚持留在船上,她知道洞内若有邪毒或伤病,自己必须跟随。她迅速检查了药囊和防身的银针、药粉,点头道:“好。”
很快,四人小队乘舢板再次悄然靠近悬崖平台。留守的两名影卫已将系泊的小艇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近期使用的痕迹,更像是被遗弃的旧物。
墨云舟打头,楚晚莹紧随,两名精悍老兵断后,四人依次潜入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内并非完全黑暗。岩壁似乎镶嵌着一些能发出微弱磷光的矿石,提供着朦胧的、绿幽幽的光线,勉强能看清脚下。通道是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地面还算平整,但湿滑异常,长满了滑腻的水藻和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霉味,以及……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又混合了某种腐败气息的怪味。
越往里走,从深处传来的低语声就越清晰。那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时呢喃,用的是一种完全听不懂的、音节古怪的语言,但确实带有某种规律的节奏感。声音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形成嗡嗡的回响,让人心烦意乱,头脑发晕。
“捂住耳朵,尽量别去细听。”楚晚莹低声道,递给每人一小团浸了药汁的棉絮。塞住耳朵后,那声音的干扰果然减弱不少。
通道蜿蜒向下,似乎深入山腹。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下,低语声似乎从那边传来;另一条则相对平缓,通向侧面。
墨云舟示意暂停,侧耳倾听片刻,又仔细观察地面。向下的那条路,湿滑的地面上有一些较新的、凌乱的足迹,而侧面的那条路,足迹很少,且看起来更旧。
“主路应该是向下。但侧面这条……”他看向楚晚莹。
楚晚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侧面通道墙壁上的湿痕,嗅了嗅,又用银针试探,脸色微变:“有很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麻痹性毒素残留。这条通道,可能通向处理‘东西’的地方,或者牢房。”
“先探主路,回头再看这边。”墨云舟做出决定。若能找到仪式的核心,或许就能解开更多谜团。
四人继续沿向下通道前行。低语声越来越响,即使塞着耳朵也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通道也逐渐开阔起来,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粗糙的壁龛,里面摆放着一些东西——有风干扭曲的海洋生物尸体,有刻满符文的灰色石块,更多的,则是那种灰白色的“鬼母螺”壳,被串成串,或摆成特定的图案。
“果然是仪式场所的布置……”楚晚莹低语,声音带着凝重。这些布置,充满了邪异和献祭的意味。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石窟高约十丈,方圆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顶部垂落着无数钟乳石,滴滴答答落着水。石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水面却异常平静,倒映着石窟顶部那些磷光矿石,显得光怪陆离。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围绕水潭的岸边,整整齐齐地跪坐着上百个身影!他们全都背对入口,面朝水潭,披着破烂的、仿佛由海草和某种黑色皮质缝合而成的斗篷,低着头,身体随着那回荡在整个石窟内的低沉吟唱声,有节奏地微微晃动。
低语的源头,就是他们!
在水潭正对面,靠近岩壁的位置,有一个稍高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个由森白骸骨和漆黑木料搭成的、形如盛放莲花状的诡异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一朵完全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脸盆大小的黑色莲花!莲花中心,似乎有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暗红色的光影。
祭坛前,站着三个穿着完整黑袍、戴着兜帽的人。他们似乎是指挥者,并未参与吟唱,而是双手高举,对着黑色莲花和水潭,进行着某种引导。
墨云舟四人潜伏在通道口的阴影中,屏住呼吸,被眼前这邪异宏大又充满压迫感的场面所震撼。
“他们在做什么?”一名老兵用极低的气声问。
墨云舟摇头,目光死死盯着祭坛上的黑莲和那团红光,又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潭。他能感觉到,那潭水下,似乎有某种庞大、古老而又充满恶意的存在,正在与这吟唱声、与那黑莲产生共鸣!潭水表面,开始泛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楚晚莹则更关注那些跪坐吟唱的人。她注意到,其中一些人露出的手腕或脚踝,肤色苍白得不正常,有些甚至出现了类似鱼鳞的细微纹路,眼神呆滞空洞,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
“他们……可能被控制了,或者……被‘转化’了。”她声音发紧。
就在这时,祭坛前一个黑袍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头,兜帽下的阴影,仿佛看向了墨云舟他们藏身的通道口!
“被发现了?”墨云舟心中一凛,手立刻按上了刀柄。
然而,那黑袍人只是望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去,似乎并未在意。但他举起的手,却做了一个微妙的手势。
下一刻,围绕水潭吟唱的上百人,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更加急促、尖锐!与此同时,那漆黑的潭水中央,涟漪骤然加剧,一个巨大的气泡鼓出、破裂,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
隐约间,似乎有某种巨大而模糊的阴影,在漆黑的潭水深处,缓缓上浮……
“不好!”墨云舟当机立断,“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四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原路疾退!必须立刻将这里的情况带出去!
然而,他们刚退出十几步,就听到身后石窟中,那尖锐的吟唱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低沉而满足的叹息。
同时,他们来时的通道深处,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湿漉漉的爬行声,和“嗬嗬”的怪异喘息,正从那条他们未曾探索的、带有血腥味和毒素的侧面通道方向,快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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