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安殿再次被选为进行重要仪式的场所。此地阳气充沛,地势特殊,更有之前布置的复合阵法基础,经过墨云舟和皇城司高手的连夜加固与调整,已然成为皇宫内最为安全稳固之地。
殿内,原本复杂的阵法核心区域被清理出来,地面按照墨云舟改良后的“血脉疏导阵列”图纸,用特制的、混合了朱砂、玉粉以及几种宁神药材的灵墨,精心绘制出那个线条流畅、意蕴平和的崭新图案。阵列并不算特别庞大,但每一笔勾勒都蕴含着对能量流转的精密计算,核心处预留了嵌入玄机匣和受术者所处的位置。
萧允翊身着素色便服,站于阵列核心。他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嘴唇微微抿着,泄露出一丝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决然。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医治自己,更是为了母后,为了向父皇证明,他并非只能被保护。
阵列外围,萧景琰与沈清辞并肩而立。沈清辞身体依旧虚弱,需由玉蔻搀扶,但她坚持要亲眼见证。萧景琰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沉静地落在太子身上,帝王的威仪下,是深藏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墨云舟立于阵列一侧,玄机匣静静悬浮于他身前尺许,散发着温和而深邃的气息。他面色凝重,最后一次与身旁的楚晚莹和孙院正确认细节。
“晚莹,殿下周身要穴的金针务必准确,它们是引导能量、护住心脉的关键,也是阵列与殿下身体连接的桥梁。”墨云舟低声道。
“云舟放心,我已反复核对过穴位与入针深浅。”楚晚莹手中扣着数枚细长的金针,神情专注。她已改口称呼墨云舟为“云舟”,更显夫妻间的默契与信任。
孙院正则捧着药箱,里面备足了各种应对突发状况的丹药和器械,沉声道:“老夫会时刻关注殿下脉象气息,若有异动,立刻示警。”
一切准备就绪。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阵列中央的萧允翊和主持仪式的墨云舟身上。
墨云舟深吸一口气,对萧允翊温言道:“殿下,请放松心神,无论如何不适,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信任臣,信任这阵列之力。”
萧允翊重重点头:“孤明白,有劳国公爷。”
墨云舟不再多言,手掐法诀,双目微阖,心神彻底沉入与玄机匣的沟通之中。只见玄机匣光芒微闪,一股精纯温和的能量被引导而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地面绘制的阵列之中。
嗡——
阵列上的灵墨线条次第亮起,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整个图案仿佛活了过来,能量在其中沿着既定的轨迹开始流转、共鸣。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平和气息弥漫开来,驱散了殿内原本的紧张氛围。
楚晚莹看准时机,出手如电,数枚金针精准地刺入萧允翊头顶、胸口、背脊等关键大穴。金针入体,萧允翊身体微微一颤,但并未抵抗,反而主动放松,尝试去接纳那通过金针传递而来的、阵列的引导之力。
当阵列能量与萧允翊体内那三股纠缠的力量接触的刹那,异变发生!
原本在他体内形成脆弱三角平衡的三股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激荡起来!尤其是那股阴戾之气,仿佛受到了挑衅,变得异常狂躁,试图冲击金针和阵列的束缚!
“呃!”萧允翊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痉挛起来。他能感觉到,体内仿佛有数条毒蛇在疯狂撕咬、冲撞,远比之前的胀痛要剧烈数倍!
“允翊!”沈清辞忍不住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被萧景琰紧紧拉住。
“相信云舟,相信允翊!”萧景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握着她手的力量,传递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墨云舟眉头紧锁,但手法依旧稳定。他通过玄机匣,小心翼翼地调控着阵列能量的强度和频率,如同最高明的琴师,拨动着能量的琴弦。阵列的光芒随之明灭变化,那平和的气息变得更加具有渗透性和引导性,并非强行镇压那阴戾之气,而是如同温暖的阳光和潺潺的流水,包裹、浸润着它,同时引导着另外两股来自沈清辞的力量,与之进行一种奇异的“交流”与“磨合”。
“殿下,坚持住!引导它们,而非对抗!”墨云舟的声音透过能量的波动,清晰地传入萧允翊耳中。
萧允翊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露,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衫。他依循着墨云舟的指引,强忍着撕裂般的痛苦,努力集中精神,不再试图去压制那股阴戾之气,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躁动,去“安抚”它的暴戾,同时引导着另外两股温和的力量与之接触、交融。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耗费心神。阵列之外,楚晚莹和孙院正全神贯注,紧盯着萧允翊的每一丝变化,随时准备应对。萧景琰和沈清辞更是心弦紧绷,连呼吸都放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允翊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鲜血。就在沈清辞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时,情况终于出现了转机!
在那平和阵列能量的持续引导和萧允翊自身意志的努力下,他体内那三股力量冲撞的强度开始逐渐减弱!那阴戾之气仿佛被耗尽了力气,又或是被另外两股力量中属于沈清辞的本源生机所中和、净化,其狂躁暴虐的特性明显减弱,颜色也从深黑灰色渐渐转向一种略显沉滞的暗色。而另外两股力量也似乎在这个过程中,与萧允翊自身的精气神结合得更为紧密。
阵列的光芒稳定下来,萧允翊身体的颤抖也趋于平缓,虽然依旧痛苦,但已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烈。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丝常年笼罩的阴郁之气,似乎淡去了不少,反而多了一丝历经锤炼后的坚韧。
“成功了……”楚晚莹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激动与后怕。
孙院正连忙上前为萧允翊诊脉,片刻后,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陛下,娘娘!殿下脉象虽虚浮,但那三股力量已初步融合,不再激烈冲突!尤其那股阴戾之气,其凶性已被化解大半!殿下只需好生调养,假以时日,不仅隐患可除,或许……因祸得福,根基更胜往昔!”
萧景琰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重重拍了拍墨云舟的肩膀:“云舟,辛苦了!”
墨云舟收回玄机匣,身形微晃,显然消耗巨大,但眼中满是欣慰:“幸不辱命!此阵果然有效!殿下毅力非凡,功不可没!”
沈清辞更是喜极而泣,挣脱萧景琰的手,上前轻轻抱住虚脱的萧允翊:“允翊,我的好孩子……”
萧允翊靠在沈清辞怀中,虽然浑身无力,剧痛余韵未消,但感受到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趋于“和谐”的力量感,以及沈清辞温暖的怀抱,他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纯净的笑容:“母后,儿臣……没事了。”
血脉疏导阵列的首度试验,在太子的勇敢和众人的努力下,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功!这不仅为沈清辞后续的治疗带来了曙光,更让萧允翊摆脱了生母留下的阴影,真正看到了掌控自身命运的希望!
……
然而,就在京城钦安殿内传来好消息的同时,远在北境的雪原上,却正上演着一场惨烈的鏖战。
凌云率领队伍,日夜兼程,终于赶回了岩山部落旧址附近。然而,他们看到的,并非求救兄弟的身影,而是一片狼藉的营地废墟和……严阵以待的大批敌人!
超过两百名黑狼部精锐骑兵,以及数十名身着黑衣、身手矫健、明显训练有素的墨家高手,早已依托废墟构筑了简易工事,将他们回援的道路死死堵住!而那持续不断的求救信号,赫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这支寻找陵寝的主力引诱回来,一举歼灭!
“中计了!”副将脸色铁青。
凌云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敌人,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滔天的怒火。他拔出战刀,指向敌军,声音如同冰雪般寒冷:“弟兄们!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离开这片雪原!那就让他们看看,我大靖皇城司的儿郎,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随我——杀!”
“杀——!”
没有退路,唯有死战!三十余名皇城司精锐,在凌云的带领下,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决堤的洪流,悍不畏死地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霎时间,箭矢破空,刀光剑影,怒吼与惨叫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皇城司众人个体战力强悍,配合默契,但敌人数量太多,而且黑狼部骑兵来去如风,墨家高手更是诡计多端,不时抛出一些带有腐蚀性或迷幻效果的药粉、暗器,战况极其惨烈。
凌云身先士卒,战刀挥舞如龙,每一次劈砍都必有一名敌人倒下。他目光锐利,很快锁定了敌军中一个似乎是头领的黑衣人。那人并未直接参与厮杀,而是站在后方,手持一个罗盘状的器物,似乎在指挥调度,并且……其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凌云感到极其不舒服,与那邪门玉佩和黑色匣子如出一辙!
“擒贼先擒王!”凌云心念一动,不顾身旁敌人的围攻,强行催动内力,身形如电,直扑那名黑衣头领!
那黑衣头领见凌云冲来,冷哼一声,并不慌乱,手中罗盘幽光一闪,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直扑凌云脑海!同时,他身旁两名墨家高手一左一右,手持淬毒短刃,刁钻地刺向凌云要害!
“雕虫小技!”凌云厉喝一声,强韧的意志硬生生扛住精神冲击,战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格开左侧攻击,同时侧身避开右侧毒刃,左掌蕴含雄厚内力,狠狠拍向那黑衣头领的面门!
那黑衣头领没料到凌云如此悍勇,仓促间举掌相迎!
“嘭!”
双掌相交,气劲四溢!凌云身形一晃,而那黑衣头领则闷哼一声,向后踉跄数步,脸上闪过一抹惊骇。他显然在硬实力上不如凌云。
“保护墨先生!”周围的敌人见状,疯狂地涌上来。
凌云被重重阻隔,一时无法再接近那黑衣头领。战斗陷入胶着,皇城司虽然勇猛,但人数劣势太大,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凌云心急如焚,考虑是否要下令拼死突围时,远处的雪丘之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紧接着,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侧翼覆盖向黑狼部与墨家的联军!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联军措手不及,瞬间倒下一片!
“什么人?!”黑衣头领又惊又怒。
只见雪丘之上,出现了一群身影。他们穿着厚重的、以各种兽皮拼接而成的衣物,脸上涂抹着防冻的油彩,手持造型古朴的长弓和骨矛,眼神锐利如鹰隼,充满了与严酷环境抗争的野性与坚韧。
为首一人,是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面容粗犷、眼神如同磐石般坚定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似乎由某种猛兽骨骼打磨而成的战斧,目光冷冷地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了被围困的凌云等人身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沉声喝道:
“雪岩族,岩烈在此!黑狼部的杂碎,墨家的走狗!竟敢屠我同族,犯我圣地!今日,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援军,竟然是在泣风峡未能找到的、由岩烈率领的那支雪岩族遗民!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们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一切?
凌云的绝境,似乎迎来了一线转机!但这支突如其来的生力军,是敌是友?他们的到来,又将给北境本就复杂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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