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曦站在寒渊之巅，手指搭在权杖顶端。这东西原本没名字，是林逸从一片废墟里翻出来塞给她的，说是什么“初代留下的钥匙”。她才不信这些玄乎的说法，只觉得这权杖冷得离谱——比她的手还凉，仿佛能吸走全身的热气。
当她把权杖插进雪地时，脚下银色的纹路微微一颤，像被惊醒的蛇。
“又来了。”她低声喃喃。
识海里忽然响起一阵嗡鸣，并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震动，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她的脑袋。沙盘竟然自己醒了，连推演前那种撕裂般的疼痛都没出现。
眼前闪过一道影子：断碑、覆雪，字迹模糊不清。
“葬剑”两个字刚浮现，就被一阵暴风雪卷走。
她没动，也没问是谁看到了什么。这种事现在不用问，总会有人开口。
果然，冰魄剑里传来一道低语，像是从极深的冰层下浮上来的：“那是不该存在的地方。”
这个声音她听过一次，在灵核炸开的那个夜晚，短促、干涩，像冰面即将裂开前的最后一声呻吟。
“玄冰螭？”她盯着剑柄上的纹路，“你还能说话？”
“不是我。”那声音顿了顿，“是还记得‘它’的人。”
吴晨曦皱眉：“它？哪个它？”
“初代剑尊的试验场。”那声音冰冷如霜，“他在这里试过三千种死法，只为找出轮回锁的漏洞。后来……所有人都忘了。”
她忽然察觉到权杖发烫。
低头一看，杖身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正缓缓渗出淡蓝色的液体，顺着金属沟槽流下，在雪地上烧出一个个小坑。不是腐蚀，而是融化——连寒渊万年不化的冻土都在退让。
“所以现在这些神殿虚影，是当年被抹去的东西回来了？”她轻声自语。
“不。”那声音更冷了，“它们从来就没消失，只是藏在因果夹缝里，等一个重启的机会。”
话音未落，远处雪山方向忽然亮了一下。
不是光，而是空间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九座黑金色的建筑从浓雾中升起，悬浮半空，轮廓模糊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是用噩梦拼凑而成的宫殿群。中央那座最高，顶部刻着一圈暗纹，仔细看，竟与永夜莲的印记有七分相似。
吴晨曦眯起眼：“陈晓琳。”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哼。
“我在。”陈晓琳走上前，左手紧紧按住右腕，那里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虫子在爬。她的左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红得发紫。“印记在烧，但不是敌意……更像是……共鸣？”
“别靠太近。”顾清寒突然开口，站到了她侧前方。
自从身体半晶化后，她走路就再没发出过声音。此刻她抬手凝出一片薄冰，悬在面前当镜子，映出神殿的倒影。冰面微微波动，显现出肉眼看不见的画面——无数细丝从虚影底部垂下，扎进大地，像根系，又像血管。
“它们在抽取东西。”顾清寒冷静道，“不是灵气，是规则本身。”
吴晨曦冷笑：“难怪我们越靠近越虚弱。这地方，拿高阶力量当饭吃。”
她拔起权杖，往前走了两步。雪地忽然变得松软，每踩一脚都像陷进泥沼。耳边响起极轻的摩擦声，像是纸页翻动，又像有人在远处数数。
“三十七。”她忽然说。
“什么？”陈晓琳问。
“刚才那阵风，吹了三十七下。”吴晨曦抬头，“不多不少。你发现了吗？这里的风，每一阵都有固定的节奏。”
顾清寒眼神一凛：“规律本身就是陷阱。”
“我知道。”吴晨曦把权杖扛到肩上，“所以我才要进去。”
“你疯了？”陈晓琳一把抓住她胳膊，“你自己都说这是被抹除的历史！进去就是往坟墓里跳！”
“可它认我。”吴晨曦反手拍了拍冰魄剑，“沙盘自动激活，权杖渗蓝液，连玄冰螭都开口提醒——这不是巧合。吴浩最后飞走的方向，也是北境。”
没人接话。
风停了。
九座神殿缓缓下沉，离地不过十丈，顶部的暗纹开始同步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逆向漩涡。天空阴沉下来，不是因为云，而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合拢。
“我们没得选。”吴晨曦迈出一步，“它已经在等我了。”
三人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空气越稀薄。陈晓琳眉心的焚天雀火苗缩成豆大一点，勉强维持着微光；顾清寒的寒气只能护住体表三寸，稍远就会被莫名吸走。只有吴晨曦还算稳定，权杖每踏一步，就在雪地上留下短暂发光的脚印，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制。
“地面有符纹。”顾清寒忽然蹲下，拂开积雪。
下面埋着一块石板，刻着螺旋状回路，中心是个残缺符号。吴晨曦一眼就认出来了——和轮回锁碎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中枢遗存。”她说，“这里曾经是九界连接点之一。”
“也就是说，”陈晓琳苦笑，“我们现在正走在旧世界的尸骨上。”
“不止。”玄冰螭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颤抖，“你们脚下的山，不是天然形成的。它是‘容器’。”
“容器？”吴晨曦停下脚步。
“装尸体的。”那声音平静得可怕，“初代剑尊每次失败，就把残躯埋在这里，用雪山镇压。三千年来，这座山早就成了堆满失败实验品的坟场。”
陈晓琳脸色发白：“你是说……我们头顶那些神殿，底下全是死人？”
“不全是。”玄冰螭低语，“有些……还没死透。”
话音刚落，主峰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不是爆炸，也不是崩塌，而是一种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山腹里撞墙。紧接着，地面剧烈晃动，石板裂缝中涌出黑色雾气，带着铁锈与腐草混合的气息。
吴晨曦猛地转身：“后退！”
三人迅速拉开距离。雾气没有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人形轮廓，站立不到五秒，便自行溃散。
但那一瞬间，顾清寒看清了它的脸。
她僵住了。
“怎么了？”陈晓琳察觉异样。
顾清寒没回答，只是慢慢抬起手，摸了摸眉心血痣。那里正隐隐发烫，像是被人用烙铁轻轻碰了一下。
“我见过它。”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二十年前，母亲死的那个晚上……最后一个闯进院子的人，就是这张脸。”
吴晨曦瞳孔一缩：“你是说，这里面有你的仇人？”
“我不知道。”顾清寒摇头，“但我确定一件事——他不该存在。那天晚上，我亲手把他砍成了六段。”
“那就对了。”吴晨曦冷笑，“这儿的东西，本来就不该存在。”
她重新看向神殿群，眼神变了。不再是警惕，而是某种近乎挑衅的锐利。
“既然你们想玩，”她举起权杖，指向中央主殿，“那就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不该存在’。”
权杖尖端爆开一团蓝光，直冲云霄。刹那间，所有神殿同时震颤，暗纹停止旋转，仿佛被定格。
沙盘在她识海疯狂转动，首次无需消耗寿元，便投射出完整的因果链——画面中，一名白衣男子背对镜头立于断碑前，手中长剑断裂，血滴落在雪上，开出一朵永夜莲。
下一瞬，影像破碎。
“是他。”玄冰螭的声音颤抖，“初代……在测试自我毁灭的第两千八百四十三次尝试。”
吴晨曦握紧权杖，指节泛白。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他不是在找漏洞。他是想确认——有没有哪一次，死掉之后，还能有人替他活下去。”
黑金神殿缓缓开启门户，中央那座最深的入口，正对着他们，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嘴。
她迈步向前，靴底刚触到门槛，脚下雪地忽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如同冰层将裂。她低头，只见方才留下的发光脚印正迅速褪色，转为暗红，仿佛渗入了泥土深处的血痕。
吴晨曦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别跟太近。”
然后，她一步踏入神殿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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