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晚。
这几日,燕佐的脑袋,像口被架在猛火上熬的粥锅,咕嘟咕嘟,翻滚着粘稠又灼人的念头,快要炸开。
烟灰缸早已堆成了小山。
忘川牌香烟那特有的、浓烈辛辣味的烟雾,几乎在他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凝固了,挥之不去,如同他心头的疑云。
解时序。
慕松媛。
这两个名字,像两根尖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化不掉。
十字教会的人?十有八九。
那帮藏头露尾、袍子上绣着四个半圆图腾的家伙,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钻营了多少年。
可他们和铁甲军……到底是怎么勾连上的?
他想起那两人被发现时的情形。
不是在战场上,也不是在废墟里,是在……
铁甲军内部……
燕佐深吸一口烟,火星猛地亮起,灼痛了指尖。
他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
如果说是他们在操控铁甲军,那许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铁甲军那看似混乱无章、实则总有精妙配合的攻势;那打不死、耗不尽的恐怖数量;那精准针对剑网弱点的脉冲炮……
背后,恐怕真有一双,或者许多双,属于人的手在操控!
巨蛇被那惊天一剑重创后,铁甲军的攻势明显缓了,甚至有些区域出现了撤军的迹象……这绝不是一群只知杀戮的机器会有的反应。
这是指挥中枢受挫后的调整!
它们背后,真的有人!
活生生的人!
如此想来,剑网之外,并非彻底的死寂与废墟?
还有人类存活?
另一群……视天岚为仇寇、必欲毁灭而后快的人?
他们躲在哪里?
用了什么手段控制铁甲军?
又为何要对同族下此毒手?
若这个猜想为真,那十字教会……燕佐的瞳孔在烟雾中缩紧。
哪里是什么单纯的邪教!
分明是外部势力早早渗透进天岚的一根毒刺!
一个用来搜集情报、散布谣言、甚至安插像解时序、慕松媛这样深度间谍的工具!
四境同盟……
好像听冰火二人说过这个词……
自己当时没当回事,如今想来,十字教会这个名字可能太不尊重其背后的庞大组织了。
细思极恐……
“呵……”燕佐发出一声无声的冷笑。
难怪。
难怪剑神前些日子会突然传出那等语焉不详的警示。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什么人要害他,所以上演一场将计就计。
西区事变……那场葬送了他妻女、埋葬了无数同胞的噩梦……当时就觉诡异。
剑神御国千夜,何等人物?
关键时刻,中毒,战力大损,以至于让铁甲军长驱直入……
如今看来,更是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绝对是早有预谋,下了黑手!
外部势力,为了扳倒这座天岚最高的山,真是预谋多年,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此处,燕佐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
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对手藏在迷雾之后,落子无声,却招招致命。
但还有一个谜团,像乱麻里最坚韧的那根线头,揪着人心——鹤元劫。
那小子。
喉咙被整个刺穿,血喷得像破了的瓢,眼看是必死无疑了。
可偏偏……他活了。
不但活了,还变得神神叨叨,虚指苍天,然后……那如同神罚般降临、扭转战局的无数黑色巨剑,就砸了下来!
燕佐闭上眼,脑海里清晰浮现出那些巨剑的模样。
漆黑,厚重,剑脊高耸,带着一种古老而毁灭的气息。
那形态……那质感……
他猛地睁开眼,联想那柄归墟墨羽巨剑。虽然大小天差地别,但那种深邃的黑色,那种山岳般的沉重感,尤其是剑格处那隐约的、难以言喻的纹路走向……太像了!
那些天降巨剑,简直就是归墟墨羽放大了千百倍后的模样!
是他召唤来的。
错不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在那生死一线、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刻,只有他做出了那般诡异的举动!
问题,就出在这把剑上!
剑……
铸剑的人……
他父亲!
那个在西区事变时候就神秘消失的男人!
他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绝非情报里说的普通的铁匠。
这把归墟墨羽,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难道鹤元劫的父亲……和剑网之外的势力,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牵连?
等那小子醒了,必须问个清楚!
撬,也要撬开他的嘴!
燕佐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时,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急促又轻微的啄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暗鸦。
停在床边墙壁高处那个小窗外,正用喙急促地敲打着琉璃片。
燕佐起身,挑开插销,推开那扇小窗。
冷风裹着一只通体乌黑、唯眼珠赤红的暗鸦钻了进来,稳稳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鸟爪冰凉,带着夜露的湿气。
取下鸟腿上细竹管里的纸条。
展开。
纸条不大,质地坚韧,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是兄弟会内部通用的密报。
燕佐就着桌上昏黄的油灯,点燃一支新的忘川,深吸一口,逐行看去。
外城各区的战况、伤亡统计、物资损耗、兄弟会各堂口人马调动情况、刺客联盟的损失名录……
一条条,冰冷而残酷。
祝凛凛战死……
麦敌客也殉国了……
都是半生不熟的人,有过几面之缘。
燕佐眼神黯了黯,烟雾笼住他瞬间晦涩的脸。
继续往下看。
关于慕松媛和解时序的审问,依旧毫无进展,两人已是油尽灯枯,离死不远,有用的字半个也无。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直到最后几条讯息。
突然,他的手指僵住了。
刚刚吸进去的一口烟,呛在了喉咙里,引发一阵低沉的咳嗽。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反复将那一行字看了三遍。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岚安地下城遭不明势力突袭,守备死伤惨重,重犯庄道弥……被劫出狱。”
庄道弥?!
那个名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流光,瞬间划开了燕佐所有的思绪,带来一片空白后的、刺骨的冰寒!
他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烟灰,簌簌地落了下来。
忘了吸,也忘了吐。
那支刚点燃的忘川,在他指间静静地燃烧,青色的烟雾笔直上升,如同祭奠的香。
这人,燕佐太知道了。
说是天岚开国以来头一号的魔头,也不为过!
他早些年就苦劝过御国千夜,此獠留不得,必成大患!
可剑神……剑神念着旧情,终究是心软,只将他废了武功,终身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
谁能料想,竟有人能从那地方把他掏出来!
庄道弥和御国千夜,早年有过一段渊源,给御国千夜当过几天陪练,亦师亦友。
后来不知怎的,为一个女人,性情大变,恨透了这天岚国,接连做下几桩泼天血案,杀的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最终是御国千夜亲自出手,才将他擒下。
这人本身武功已被废,不足为惧。
但是……
偏偏这个时候被劫走……
被谁劫走了?
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如果他恢复实力后果不堪设想……
最要命的是他那剑意觉醒的能力——
“梦魇”。
杀人于无形。
防不胜防!
燕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窜上来,手里的纸条变得滚烫。
真是破船又遇打头风。
铁甲军的危机未解,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又跑出来这么个旧日的噩梦!
这一夜,燕佐彻底没了睡意。
烟一根接一根,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屋里烟雾浓得化不开,他眼底也布满了血丝。
正混沌间,忽听得外面院子里传来鹤雨纯那丫头带着哭腔又满是惊喜的喊声,脆生生穿透晨雾:
“哥哥!哥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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