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若不是今晚自己吃得太饱，他才懒得出来散步。
白天，自己跑来跑去，早已累成狗。再加上这个年代，除了大城市之外，其他地方的夜都是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什么夜景可言。
彭世凛沿着河边再走十多分钟，来到一处，被一股臭气熏天呛到了，不由心生恶心。
这里有个厕所，那些污秽应该没经过处理，直接排入河道，才导致这么臭。
彭世凛立刻转身往回走。这次他不按原路返回，而是穿入小巷，绕道回单位宿舍。
从小巷回单位宿舍，一路上都有从居民家里透出的一丝灯光，让他可以借着这灯看路前行。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在这个没有什么娱乐的年代，早睡早起，就是人们默认的生活习惯。有的居民家已经熄灯了，家人上床睡觉了。
突然间，彭世凛听到几声“嘘——嘘——”的声息。
这声音不像是虫鸣，倒像是人发出的。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角落里站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手里的电筒正往地上照——借着这光，男人的模样清晰了些，他正朝彭世凛招手。
彭世凛瞥见地上有块青砖，立刻捡起来握在手里防身。
虽说龙国已经解放快十年了，但治安上仍有不少疏漏，偏僻小巷更是隐患丛生。没弄清对方是友是敌，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那男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压低声音道：“同志，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完，他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四周，确认安全后，才转身从角落里拎出一个竹篮子。
男人把竹篮子往彭世凛面前递了递，借着手电筒的光，能看到篮子里铺着层旧布，布下鼓鼓囊囊的，透着些深紫色的光泽。
“同志，你看这个……”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试探：
“这是我今天在山坳里摘的野杨梅，熟得正好，甜得很。我，我急得等钱用，想着……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收了？价钱好说。”
彭世凛握着青砖的手松了松，目光在竹篮和男人脸上转了转。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裤脚沾着泥，眼里满是急盼，倒不像装出来的。
“野杨梅？”彭世凛眉头微挑，“现在这个时候山里有野杨梅摘？”
男人连忙点点头。
“嗯，熟了。你吃，吃过后才决定要不要买？”
男人说完，伸手从竹篮里拿出一个杨梅递给彭世凛。
彭世凛没有立刻接过，指尖在青砖上摩挲了两下——这野杨梅红得发紫，颗颗饱满，沾着的露水还没干，一看就是刚从山里摘的。
他往男人裤脚的泥点上扫了眼，又瞥了眼巷口黑漆漆的路，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是趁着夜黑，想偷偷卖点山里的果子换点钱。
在这个年代，若个人私自拿自家种的或山里采的东西出来卖，会被定为投机倒把。
被抓到了，后果可不小，轻则批评教育罚没东西，重则还要被游街示众。
彭世凛也注意到男人总忍不住瞟向巷口，手还攥紧了竹篮提手，害怕被发现。
这时，彭世凛才接过男人手中那颗野杨梅。
一颗塞进嘴里，先是舌尖触到的微酸提神，紧接着甜味就漫了上来，果肉里的汁水像藏着小水珠，嚼的时候“啵”地爆开，连呼吸都带着股清爽的杨梅香，吃完半天还留着回甘。
男人连忙问道：“小同志，怎么样？”
彭世凛喉结动了动，把最后一点果肉咽下去，才抬眼看向男人，眉头舒展开些：“甜，比去年在乡下亲戚家吃的还鲜。”
他这话刚落，男人紧绷的肩膀就垮了半截，脸上的急盼变成了实打实的笑，手在洗得发白的短褂上蹭了蹭：
“那是！我和我的学生下午一放学就往山里跑，专挑在夕阳西下前摘下，没带一点青果！
摘满一篮子就马上往县城赶，希望遇到有缘人买下它。”
男人说着就弯腰要往竹篮里扒拉：
“小同志，若好吃就买几斤回家吧。我看与你挺有缘分的，就给你每斤5毛钱。”
男人见彭世凛没作声，以为自己给的价钱太高了，连忙直起身，语气也软了半截，带着点讨好的慌张说：
“小同志，若你觉得价钱太高，可以还个价。这样吧，一人让一步，就3毛钱一斤，怎么样？”
彭世凛这时忽然想起，刚才男人提到他下午一放学就带着学生去山里摘野杨梅——难道眼前的男人是老师？
彭世凛不动声色看着男人问：“同志，你是老师？”
男人一愣，知道刚才自己一时嘴快，漏了口风，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于是，他马上改口说：
“小同志，你听错了，是我一个人在傍晚上山摘的杨梅。”
一听到男人改口，彭世凛就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彭世凛看着男人，穿着虽很朴素，但一脸书香气质，应该就是教书育人的教师。
“同志，这些野杨梅，我全要了。”彭世凛说。
男人一听，脸上露出惊喜，忙说：“谢谢你，小同志。我现在马上帮你装起来。”
男人拿出油纸袋，边装边说：
“小同志，我来时就称了重量，共6斤4两。这4两就不算了，6斤吧。你给1块8毛我就行。
若这6斤杨梅今晚吃不完，家里有井水的话，将杨梅装入竹篮或陶罐，整体浸入井水中，水位没过容器大半。
若家没有井水，把杨梅铺在阴凉的木板、石板或竹席上，薄薄摊开避免堆叠发热，再用干净纱布轻轻盖住防尘就行。
但最好还是尽快吃完。”
男人教彭世凛保存方法，看来他人蛮好。
“嗯，好的。谢谢你教我这么好的保鲜方法。”
彭世凛看到男人把杨梅全部装入袋后，他从裤里拿出3块钱。
男人见彭世凛递给自己3块钱，立刻说：“不，小同志，是一块八毛。”
彭世凛：“同志，你收下吧，这野杨梅不会摘。
不过，我还有一件与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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