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满场哗然。
众多宾客对金娘破口大骂，亦有许多人为云娘哀叹。
也有人觉得金娘浪子回头金不换，敢于认错，其情可悯。
宋雪凝大惑不解，对身旁众人低语：“奇怪，金娘怎会突然转性，当众认罪？”
赵灵芸道：“许是良心被折磨了二十年，今日再也承受不住。”
“可前几日她还坚称云娘是自尽，今日竟肯认错？且当着这许多人面，此言一出，她身败名裂，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一个人便是有心悔改，也不至转变如此之快，何况代价如此惨重。”
“或是受了什么刺激？说不定阿志前两日找过她，逼她当众认错。她面对故人之弟，终是想通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她与云娘是一同长大、一同学艺的师姐妹。”
正议论间，大门猛地被撞开，一个女子冲了进来。
此人披头散发，形貌狼狈，而她的脸，竟也是金娘！
满场再次哗然，议论鼎沸。
“怎么有两个金娘？必有一人是‘千面盗’所变！孰真孰假？”
“说不准。我看那衣冠齐整、容光焕发的是真，这蓬头垢面的定是假货。”
宋雪凝恍然大悟：“难怪金娘肯当众认罪！原来她是假的。是阿志穿着‘千变衣’所变！这正是阿志的复仇之计。变作金娘的模样，当众坦白罪行。即便阿志身死，即便日后金娘费尽唇舌辩解，也再无人肯信！”
此时，台上那“金娘”身上的衣物陡然流光溢彩。宋雪凝等人立时断定，这便是“千变衣”！
然而下一瞬，那华光竟转为森森黑气，阵阵凄厉哭声随之传来。
片刻间，台上金娘变回了阿志的模样。可他显得痛苦万分，黑气不断钻入他体内，周身现出无数伤口，每一处都在汩汩淌血。
这是使用“千面衣”的反噬！
阿志痛苦地嘶嚎着。
而那些黑气向台下的金娘直扑而去！
宋雪凝看着痛苦挣扎的阿志，心中明白。
这千变衣不仅令他迷失自我，如今更要夺走他的性命。
可千变衣既是云娘怨念所化，为何身为姐姐，要对亲弟弟如此残忍？
此时，千变衣散发的黑气尽数凝聚在金娘面前，幻化出一个清晰的人形。
一个瓜子脸的女子。
看来，这就是云娘。
云娘面目狰狞，伸出双手，掐住金娘的脖颈。
金娘颈间已现出血痕，满场宾客吓得尖声四散奔逃。
阿志大笑道：“姐姐！你终于出来了！终于可以报仇了！杀了她！让她偿命！”
他笑着笑着，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而金娘竟全无惧色，她面带微笑，深情凝视着眼前的云娘。
那面容虽如厉鬼般可怖，金娘却直直望着，笑容愈发满足。
宋雪凝心道：终究无法阻止这复仇。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旁人确无立场阻拦。
金娘伸出双手，轻轻握住那由黑雾凝成的双手，柔声道：“云娘，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宋雪凝等人皆是一怔。
听金娘此言，她所做一切，竟都是为了引云娘现身？举办这流云锦绣展，也是为了等待云娘？
金娘的双手动作轻柔，宛若握住情人之手。
宋雪凝暗忖：难道那传言竟是真的？
金娘继续说道：“多亏了你的好弟弟呀！这些年你一直躲着不见我。我用尽手段召唤你，你却从不理会。我只好请你弟弟帮忙。我四处散播谣言，说是我害死了你，同时又矢口否认，坚称你是自己坠楼。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之下，你的好弟弟终究信了那些谣言，认定我是凶手，定要找我报仇。亲弟弟不愧是亲弟弟，唯有他能将你的冤魂召唤出来，带你前来见我。真是个好弟弟啊。”
阿志闻得此言，双眼圆睁，嘶声道：“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娘呵呵轻笑：“我什么意思？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问你的姐姐。”
阿志望向那团黑气凝结成的云娘，嘴唇颤抖，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金娘转向阿志，问道：“这流云锦，可是与你姐姐留下的设计图一模一样？”
阿志满脸恨意：“废话！自然一样！这是我姐姐的心血！”
“好看吗？精美吗？”
“这还用说！”
“那你把流云锦翻过来再看看。”
阿志虽感莫名，却鬼使神差般将锦缎翻转。
谁知背面的图样竟比正面更为精美繁复！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正反两面不同？”
金娘依旧握着云娘那双黑雾凝成的手，目光深情地望着她，款款说道：“因为这是我和你姐姐共同创作的作品。她负责正面，我负责背面。实不相瞒，我的云锦技艺本在你姐姐之上。我原想将这名声、这作品都让予她，让她赢得世人赞誉，令她欢喜。她喜爱这些，我甘愿在背后默默付出。可没想到……你姐姐竟背叛了我。”
“放屁！我姐姐怎会背叛你！她绝不会偷盗你的东西！”
“她自然不屑偷窃。可她竟要将我二人共同的心血，流云锦，送给一个书生，一个臭男人！我此生皆为你姐姐而活，只要她欢喜，我什么都愿付出，只求与她长相厮守。可她竟要嫁人，要洗手作羹汤，要放弃她的云锦事业！云娘，你说！你对得起我们这些年相伴的情分吗？为何要像那些庸脂俗粉一般，离了男人便不能活？”
阿志愣住，半晌方道：“我姐姐是女子，嫁人不是天经地义吗？你也是女子，自己不嫁便罢了，为何也不许旁人嫁？”
金娘骤然癫狂，厉声道：“你姐姐说过，这辈子都要与我做伴，一刻也不分离！她若嫁了人，岂非背弃诺言？诺言算什么？”
阿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个疯子！你自己喜欢女子，便强要别的女子也喜欢女子！我姐姐自然不从，所以你便将她推下楼，活活摔死了，是不是？”
金娘却凄然一笑：“若真是我推她下去，她为何不来寻我复仇？我倒宁愿是我亲手推的。如此，她便要来寻我报仇，我便能再见她。为了今日这一面，我已等了二十年。你说，究竟是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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