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提领大声道:“本官听闻,坊间有不安分之徒,散播什么‘瘟神’流言,怪力乱神,蛊惑人心,以致百姓恐慌,秩序不稳!此等行径,实乃无知妄说,扰乱视听!尔等当谨守本分,遵从太医署指引,清扫环境,服用官方派发的避瘴汤药,方是正理!”
宋雪凝心想这位刘提领的处置倒也不错,只不过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了一些。
刘提领留下官差组织人手清扫积秽,分发汤药。
宋雪凝深知此事蹊跷,非一人之力可解,需要找人相助。
她倒是认识一个大夫。
于是她离开工匠坊,来到陆霜的药铺。
经历水莽草一事,她知道陆霜近来义诊赎罪,正是可靠的助力。
“陆姑娘,工匠坊的怪病,不知你可曾听闻?”宋雪凝问道。
“听说了一些。宋姑娘有何指教?”陆霜反问。
“官家派了惠民药局的官员前来处置,定了‘瘴气’之论,但我认为恐有非人之力作祟,单凭寻常医术难窥其究。陆姑娘深谙岐黄之术,雪凝冒昧,想请姑娘出手相助,一则救治病患,二则共查真相。”
陆霜沉默片刻,方道:“那惠民药局的刘提领,惯会照本宣科,开的避瘴方子不过是些藿香、佩兰之类,于这等奇症无异于隔靴搔痒。也罢,我近日义诊,本也是为了赎罪积德。此事蹊跷,我便随你走一遭。”
有了陆霜的加入,宋雪凝心中稍定。
次日,宋雪凝和陆霜一同来到南城工匠坊。
她看到京兆尹府已经贴出告示,严令工匠坊清扫环境,疏通沟渠,并按药局方子统一熬制避瘴汤分发各户,同时申饬妖言惑众者,明令禁止传播“瘟神”流言。
不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不调查真相,单靠禁令难以阻止民间的议论。
陆霜放下药箱为病患义诊。
开始有几个人过来尝试,发现果然是免费看病,不要医药费。
于是后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的病怎么样?”宋雪凝问道。
“唉,甚是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陆霜低声道:“我瞧了十几位病人,脉象不像是生病,而像是中毒。应该有人对他们下了毒。”
“毒?”
“此毒虽然不致命也不霸道,但能缓慢侵蚀人的精气神。中毒的症状与重度风寒无异,所以寻常药物无法对症。”
“若真是投毒,究竟是谁下的手?又为何偏偏选中这些工匠?”
陆霜摇头:“这就非我所能知了。你去检查一下他们共用的饮水和粮食,然后问问他们有没有接触过会下毒的人,或者有没有仇家。”
宋雪凝探查一番,却一无所获。
她心中疑云更甚:莫非这位何大人,真如百姓所言,是瘟神?或者说这个何大人就是下毒的人?
可是为什么?
一个素有清名的官员,为何要毒害一群无辜工匠?
毕竟无冤无仇,毫无动机。
莫非是某些工匠知道了何大人的把柄,所以何大人要杀人灭口?
就算要杀人灭口,也不至于这么公然下毒。
现在所有工匠都觉得他有问题。
就在这时,街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那个瘟神又来了!”
“天哪,他还敢来!快把门关紧!”
百姓如见鬼魅,原本还开着的门窗,全都关死了。
宋雪凝与陆霜顺着众人目光望去,看到工部员外郎何见微又来工匠坊检查工作,想帮工匠们排忧解难。
但人们如今视他如洪水猛兽。
他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轻声问:“张大哥,家里的嫂子好些了么?”
屋内无人应答。
他又走到另一家门前:“王大叔,这包里是些蜜饯,你拿去给你家孩子吃吃。”
又是一顿闭门羹。
何见微站在街心,茫然四顾。
他喃喃自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想做一做分内之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怨气,憎恨我?”
“呸!”
不知从谁家窗户里,啐出一口浓痰,正落在他脚边。
“你这个灾星!害了我们还不够,还想怎么样!”
“滚出南城!滚出京城!”
恶毒的咒骂从四面八方涌来。
何见微落荒而逃。
宋雪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天黑了,宋雪凝邀请陆霜一同回到忘忧斋。
宋正卿大为欢迎,给她们上茶。
“如果真是有人下毒的话,毒源似乎就藏在这位何大人身上。”陆霜猜测道。
“若真是他投毒,动机何在?他新官上任,与这些工匠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也没有任何恩怨,何必自毁前程?我今日观他神色,的确是一片助人之心,不似作伪。若真是演戏,那他也太过高明。看来还是得会一会这位何大人,当面聊聊,看看他知不知情。就算他不说,也应该能从他身上发现一点线索。”
“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之,你若要查,务必小心。”
次日下午,宋雪凝来到何见微的住处。
她轻轻叩了叩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沙哑且警惕的声音。
“何员外郎,小女子宋雪凝,来自忘忧斋书铺。听闻工匠坊的工匠生病,小女子大胆好奇,想和何大人商讨商讨。”
门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脚步声。
门被拉开一道缝,何见微上下打量着宋雪凝,眼中满是戒备:“忘忧斋?我不认得你,你来做什么?也是来骂我的么?但你应该不是工匠坊的人。”
宋雪凝微笑道:“我虽然不是工匠坊的人,但在工匠坊认识一些朋友,比如那个制造镜子的秦墨,便是我的好友。最近听闻工匠坊许多人得了怪病,很多人都说您是瘟神,带去了病灾,但我不这么觉得。我观察了好几天,您是个好官,想为百姓做点实事,却遭此污蔑。我虽是一介平民,但也替您感到委屈。”
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最近骂他的人太多了。
不仅是工匠坊的工匠骂他,连他左右邻居也骂他,担心他真是瘟神把疾病从工匠坊带过来,
甚至他的上司也不怎么待见他,刻意保持距离,生怕被传染。
连日来饱受白眼,此刻难得听到一句暖心话,自然令他感慨万千。
他侧身让开路。
“姑娘快请进。”
“宋姑娘,我简直比那窦娥还冤啊。”他忍不住大倒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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