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1月 28日的雪,比往年来得更绵密些。林微言拖着行李箱走出高铁站时,寒气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落在围巾上很快化成小水珠。家乡的站台还是老样子,斑驳的“青川站”站牌下,卖烤红薯的大爷正掀开铁皮桶,甜香混着白雾腾地冒出来,瞬间勾起她高中时的回忆——那时候沈知行总在晚自习后,把温热的烤红薯揣在羽绒服里,等她一起走回家。
“微言!这里!”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微言抬头,看到赵晓曼举着个粉色气球,羽绒服帽子上还沾着雪,身后跟着穿黑色大衣的顾屿,手里提着个印着“上海特产”的纸袋。
“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赵晓曼冲过来抱住她,气球蹭过林微言的脸颊,“毕业半年没见,你怎么还跟在学校时一样瘦?上海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顾屿把纸袋递过来,指尖沾着雪水:“我哥让我给你带的,说是你上次提过的老字号蝴蝶酥。”他目光扫过林微言的行李箱,“沈知行呢?没说要去接你?”
林微言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拉着行李箱的手指紧了紧:“他说工坊最近忙,我让他不用特意过来。”其实昨晚视频时,沈知行还说要早点关工坊来接她,是她怕耽误他的事,执意拒绝了。手机里还存着他昨晚发来的照片——工坊新挂的招牌“沈氏木作?数字工坊”,雪落在“数字”两个字上,像给科技感的字体裹了层糖霜。
三人往公交站走,雪越下越大,把路边的法国梧桐枝桠压得弯弯的。赵晓曼叽叽喳喳地说着同学群里的消息:“班长组织了同学聚会,就在咱们高中常去的‘老地方火锅店’,今晚七点,沈知行也答应去了。”她撞了撞林微言的胳膊,挤眉弄眼,“终于能把你们这对‘异地恋楷模’凑齐了,上次视频你俩还躲躲藏藏的,这次可得给我们个说法。”
林微言的脸颊发烫,低头踢开脚边的雪团:“别瞎说,我们就是朋友。”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揣了个暖炉——她早就盼着寒假见面,想亲口跟沈知行说上海实习的收获,想看看他说的“数字榫卯模型”进展,更想把攒了半年的话,在暖融融的火锅旁慢慢说。
回到家,母亲早已炖好了排骨汤,砂锅里飘着当归的香气。“知行妈上午还来送了年糕,”母亲边盛汤边说,“说知行这半年忙坏了,白天在工坊教老匠人用电脑,晚上还在画图纸,瘦了好几斤。”她把一碟切好的年糕推过来,“你晚上聚会别太晚,让知行送你回来,外面雪大不安全。”
林微言喝着热汤,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心疼。她打开行李箱,把沈知行送的艾叶香囊和紫檀木书签摆在书桌上——香囊里的草药还是清香的,书签上的“六合榫”纹路被她摩挲得发亮。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知行的消息:“工坊的模型调试好了,晚上带给你看。”后面跟着个雪人表情,胡萝卜鼻子歪歪扭扭的,像他第一次画的 cAd图纸。
晚上六点半,林微言提前出门。雪已经小了,路灯把雪地照得发亮,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老地方火锅店”还是老样子,红色的灯笼挂在门口,玻璃上凝着白雾,里面传来热闹的笑声。她刚推开门,就被班长周浩一把拉住:“林大记者可算来了!快坐,就等你和沈知行呢!”
店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高中同班同学。赵晓曼冲她招手,身边留了个空位,旁边就是沈知行的位置——椅背上搭着件深灰色羽绒服,袖口沾着点木屑,是她熟悉的样子。“知行刚去停车,”赵晓曼帮她脱外套,“他说给你带了好东西,神秘兮兮的。”
林微言坐下,指尖碰到桌上的热茶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同学们围着她问上海的实习生活,聊起她写的榫卯专题文章,有人掏出手机:“我妈还转发你的文章了,说现在老手艺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宣传!”
正说着,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知行走进来,身上带着雪后的寒气,手里提着个黑色布袋。他穿了件深蓝色毛衣,领口别着那个靛蓝色平安符,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掩不住眼底的光。“抱歉来晚了,”他把布袋放在林微言脚边,“工坊的模型差点没装完。”
林微言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坐下时自然地把椅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像在学校实验室时一样。“模型怎么样了?”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手上——虎口处有道浅浅的伤口,还贴着创可贴。
“差不多了,”沈知行拿起茶杯暖手,指尖碰了碰她的杯子,“老匠人现在能独立用软件看图纸了,下次带你去工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写的文章他们都看了,王大爷还说要给你送他刻的木兰花。”
火锅端上来时,店里的气氛更热闹了。红油翻滚着,冒起的热气模糊了大家的脸。沈知行记得林微言不吃辣,特意点了鸳鸯锅,还把虾滑、肥牛都放在清汤那边。“还是知行细心,”周浩笑着调侃,“上学时就总帮微言占座,现在还是这么体贴,什么时候把‘朋友’这两个字去掉啊?”
林微言的脸颊发烫,低头夹起一块虾滑,却不小心掉回锅里。沈知行伸手帮她捞起来,指尖碰到她的筷子,两人同时缩回手,像触电般快速分开。赵晓曼在旁边笑得一脸暧昧,顾屿则举着手机“咔嚓”一声,拍下这幕:“完美素材,以后你们结婚我要当伴郎!”
同学们的话题渐渐聊到工作和未来。有人进了国企,有人准备考研,坐在对面的李然突然问沈知行:“知行,听说你家工坊现在名气大了?我爸还想找你做套红木家具呢,你这是要继承家业,当‘木作大亨’了?”
这话一出,店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林微言夹着菜的手顿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向沈知行,等着他解释——解释他之前说的“数字模型结合古建修复”,解释bJ设计院的后续,解释他没放弃的梦想。
可沈知行只是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口:“先把工坊的事做好,不让爷爷操心。”他的目光扫过林微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周浩打断:“做实业好啊!现在年轻人都想往大城市跑,像知行这样踏实的太少了。以后我们家装修,可得找你做定制家具!”
“就是就是,”李然跟着附和,“听说你还搞了什么数字模型?是不是以后用电脑就能做家具了?比老手艺快多了吧?”他的语气带着调侃,没注意到林微言瞬间苍白的脸色。
林微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想起顾屿半年前说的“知行爸催他放弃设计院”,想起沈知行视频时眼底的红血丝,想起他刚才说的“先把工坊的事做好”——原来他真的放弃了古建修复,放弃了bJ的机会,选择继承家业,做个普通的木匠。那些“数字榫卯”“古建保护”,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期待。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来越紧,杯壁的温热也挡不住心里的寒意。眼前的火锅热气腾腾,同学们的笑声依旧热闹,可她却觉得像隔着一层玻璃,什么都听不真切。沈知行还在和周浩聊工坊的事,说要扩大规模,说要招更多年轻人——那些话像细小的针,扎得她眼睛发酸。
“我去下洗手间。”林微言突然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她没看沈知行递过来的目光,也没接赵晓曼递来的纸巾,径直走向门口。羽绒服的拉链没拉好,寒风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比不过心里的冷。
走到店外,雪又开始下了,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林微言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掏出手机,翻到半年前沈知行发来的消息:“等寒假见面,带你看我做的古建数字模型,我们一起申请下一个调研项目。”屏幕上的文字还带着温度,现实却像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微言赶紧擦干眼泪,转身看到沈知行跑出来,手里拿着她的围巾:“怎么不打招呼就出来了?外面雪大。”他把围巾递给她,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是不是不舒服?”
林微言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我没事,就是有点冷,想先回家。”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刻意的疏远,“你们继续玩,不用送我。”
沈知行愣住了,手里的围巾僵在半空。他看着林微言泛红的眼睛,看着她刻意避开的目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不是刚才他们说的话让你误会了?我不是……”
“我没有误会,”林微言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你选择继承家业很好,很踏实。是我太天真,以为你会一直坚持古建修复。”她转身想走,却被沈知行拉住手腕。
“我没有放弃!”沈知行的声音有些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重了些,“我做数字模型就是为了古建修复!我跟bJ设计院沟通过,他们同意让我远程参与项目,兼顾工坊和调研!”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邮件给她看,“你看,这是设计院上周发的合作方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微言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邮件,看着沈知行焦急的眼神,心里又悔又疼——她为什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为什么要凭别人的调侃就下结论?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他们的约定?
“对不起,”林微言哽咽着,“我……我以为你……”
“我知道你担心,”沈知行打断她,伸手帮她擦眼泪,指尖带着雪后的凉意,“是我不好,没及时跟你说清楚。工坊的事只是暂时的,等老匠人都能独立操作数字模型,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古建修复。”他从黑色布袋里拿出个小盒子,“这个本来想在饭桌上给你的,是我做的古建榫卯吊坠,用的是老戏台的木料。”
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色吊坠,雕刻的是老戏台的“十字抱厦”结构,榫卯连接处镶嵌着细小的蓝宝石,在路灯下闪着光。“我把它做成了可拆卸的,”沈知行拿起吊坠演示,“就像我们的约定,暂时分开,最终还是会咬合在一起。”
林微言接过吊坠,指尖抚过细腻的纹路,心里的寒意渐渐被暖意取代。她抬头看着沈知行,他的头发上落了层雪,像撒了把碎盐,却依旧笑得温柔。“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像雪落,“我不该误会你。”
“没事,”沈知行帮她拉好羽绒服拉链,“是我太迟钝,没早点跟你说清楚。”他指了指店里,“要不要回去?大家还在等我们。”
林微言摇摇头,靠在他肩上:“再待一会儿吧,我想跟你单独待一会儿。”雪落在他们身上,像给两人裹了层薄薄的纱。沈知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又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店里的笑声隐约传来,夹杂着赵晓曼喊他们的声音。沈知行拿出手机,给赵晓曼发了条消息:“微言有点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聚。”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握住林微言的手:“我送你回家,路上跟你说设计院的合作方案。”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步声咯吱咯吱响,像在谱写一首温柔的歌。沈知行给她讲bJ设计院的项目,说要做“传统木构建筑数字化保护数据库”,说要把青溪古镇的经验推广到更多地方;林微言给她讲上海实习的趣事,说遇到了固执的老匠人,说网友很喜欢她写的榫卯文章。
走到林微言家楼下,沈知行从布袋里拿出那个数字模型:“这个你先拿着,是我做的老戏台微缩模型,里面有传感器,能演示榫卯的受力情况。”他帮她把模型放进怀里,“寒假有空,我带你去工坊,老匠人都想见你。”
林微言点点头,抱着模型,心里暖暖的。她踮起脚尖,在沈知行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雪花落在皮肤上:“寒假快乐,沈知行。”
沈知行的脸颊瞬间红了,像被雪映红的晚霞。他挠了挠头,声音有些发颤:“寒假快乐,林微言。”他看着林微言走进楼道,直到她在三楼窗户挥手,才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端。
林微言回到家,把吊坠挂在脖子上,把数字模型摆在书桌上。母亲走过来,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笑着说:“跟知行和好了?我就说你们俩没那么容易闹别扭。”她递过来杯热牛奶,“知行妈刚才还打电话,说知行这半年一直在为古建项目做准备,还帮你查了很多资料。”
林微言喝着热牛奶,看着窗外的雪。月光洒在雪地上,像铺了层银霜。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又看了看桌上的模型,忽然觉得,刚才的误会虽然让她难过,却也让他们更清楚彼此的心意——就像榫卯结构,偶尔的错位不是裂痕,而是为了更好的咬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知行的消息:“刚到家,模型要是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晚安,微言。”后面跟着个月亮表情,旁边画着个小小的榫卯图案。
林微言笑着回复:“晚安,知行。明天想去你的工坊看看。”然后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抱着那个数字模型,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和沈知行站在老戏台前,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们身上,手里的数字模型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个完美的约定。
第二天一早,林微言就醒了。她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拿着模型,直奔沈知行的工坊。雪已经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睛发亮。工坊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锯木声和笑声。
推开门,林微言看到沈知行正和几个老匠人围着电脑,看古建数字模型。王大爷看到她,笑着招手:“微言丫头来啦!知行天天跟我们说你,说你写的文章让更多人知道了老手艺!”
沈知行转过身,看到她手里的模型,眼睛亮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早?”他走过来,帮她拍掉身上的雪,“我还想上午去接你呢。”
林微言笑着摇头:“我想早点来看你们的数字模型。”她把模型放在桌上,“这个做得真好,比我在上海看到的还精致。”
“这都是知行的功劳,”老周叔指着电脑屏幕,“以前我们觉得电脑是洪水猛兽,现在才知道,数字技术能帮我们保护老手艺。”屏幕上显示着老戏台的三维模型,鼠标一点,就能看到榫卯的分解过程。
林微言看着沈知行和老匠人们讨论的样子,看着他们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不会被距离打败,有些梦想不会被现实磨灭。就像那些古老的榫卯结构,经历过风雨,经历过误会,最终还是会牢牢咬合在一起,在时光里绽放出最动人的光芒。
沈知行走过来,悄悄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木屑的清香。林微言抬头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像给了他一层金色的光晕。她知道,这个寒假,会是他们故事里最温暖的一章,而未来,还有更多美好的章节,等着他们一起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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