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挟裹着屋外瓢泼的雨声和一股湿冷的潮气。柳常章回来了。
他身上的粗布长衫几乎湿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往下滴着水,在脚边积成一小滩。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苍白,唇色也有些发青,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向角落草堆时,亮得惊人。
他的左手腕处,胡乱地缠着几圈染血的粗布——正是在医馆匆匆处理过的,被黄狗咬伤的痕迹。但这并未占据他太多的心思。
他的右手臂紧紧护在胸前,怀里藏着两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一个方方正正,透着药草的清苦气;另一个则散发着诱人的、几乎能穿透雨幕的肉香——那是一只小小的、几乎是他能买得起的最便宜的鸡腿。
“咳咳……”他忍不住低声呛咳了两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这才快步走到草堆旁。
黄狗在他推门时就警觉地抬起了头,湿漉漉的鼻头翕动着。当嗅到那熟悉的、带着雨水泥土气息和一丝血腥味,却更多是药味和肉香的味道时,它喉咙里滚动的低吼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带着点委屈和期盼的“呜呜”声。
“嘘,别急,别怕,我回来了。”柳常章的声音带着雨后的微哑,却异常温柔。他顾不上自己湿冷的衣衫和手腕的刺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先将那个方正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散发出的味道让黄狗下意识地缩了缩鼻子。
“忍着点,给你上药,上了药才能好。”他指尖蘸了一点冰凉的药膏,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被雨幕模糊的微光,极其小心地涂抹在黄狗那依旧狰狞的伤口边缘。指尖的触碰让狗腿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但这次没有凶悍的嘶吼,只有压抑的呜咽和身体细微的颤抖。柳常章的动作更轻了,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涂好了药,他才拿出那个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打开时,那只小小的、表皮烤得微焦泛着油光的鸡腿露了出来。黄狗的眼睛瞬间直了,尾巴在草堆上虚弱地扫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咕噜声。
“喏,给你的。”柳常章笑了笑,把鸡腿放到黄狗嘴边。黄狗迫不及待地低头,小心翼翼地叼住,用尚且完好的左前爪按住,急切地啃咬起来,发出满足的、护食的低哼。
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柳常章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他下意识地伸手,探进怀里摸索了几下。指尖触碰到几枚圆圆的、带着体温的硬物——是他仅剩的铜板。
他不动声色地将它们摸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摊在手心,极快地、无声地数了一遍。一枚,两枚……拢共只有七枚了。
他默默计算着:今天的药膏,花掉了两枚;这只小小的鸡腿,竟也用去了三枚;医馆包扎手腕,又耗去一枚。剩下的七枚,顶多……顶多够买三日最糙的米,或者……再买一张最劣质的纸和一点点墨?
他盯着掌心那几枚冰冷、微凸的铜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它们粗糙的边缘。破庙外风雨交加,雷声隐隐滚过,更衬得庙内安静得只剩下黄狗啃咬骨头的细碎声响和他自己压抑的呼吸。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现实感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慢点吃……”柳常章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铜钱上移开,重新落在埋头苦吃的黄狗身上。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它沾了雨水泥泞、此刻因安心进食而微微放松下来的脊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安抚:
“别担心,钱的事……我有办法的。还记得我带来的那个竹箱吗?”他微微侧身,指向墙角那个歪靠着的旧竹箱,“那里面,还有几幅我从前在家里时写的字、画的画儿。等天晴了,我就拿去镇上卖。以前的笔墨纸好,写得也认真,兴许……兴许能换几个钱。”
黄狗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也可能是被抚摸得舒服了,抬起头,沾着油光的鼻子蹭了蹭柳常章冰凉的手指,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少了最初的警惕与疯狂,多了依赖和懵懂的信任。
“等卖了字画,”柳常章看着它的眼睛,嘴角努力牵起一个笑容,仿佛这笑容能驱散眼前的阴霾,“我就给你买肉骨头,给你买更好的药膏,还要……买新的笔墨纸。”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对未来微薄的希冀,
“有了纸墨,我就能再写再画。只要肯写肯画,总能换口饭吃。咱们……总能过下去的。”
雨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破瓦。柳常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湿衣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手腕的伤口丝丝作痛,腹中饥饿感也阵阵袭来。但他看着身边偎依着他、终于安稳睡去的黄狗,听着它发出均匀的、带着小小满足感的鼾声,心中那片沉重的冰冷,似乎也被一丝微弱的暖意化开了一角。
几天后,雨过天晴。
柳常章翻出了竹箱里那几卷珍藏的旧字画。在镇上的街角,他将它们小心地铺开。过往的行人偶尔驻足,有人摇头,有人匆匆而过。他蹲守了一整日,被日头晒得有些发昏,最后总算卖出了两幅,换回一小串铜钱,虽不多,却也解了燃眉之急。
他没有犹豫,立刻用其中大半换了些最廉价的糙米和一小块盐巴。剩下的零散铜板,他攥在手心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走向了镇边那家小小的杂货铺。出来时,他怀里多了一刀粗糙发黄的纸,一块劣质的、带着杂质的墨碇,还有一支开裂了笔杆、勉强能用的旧毛笔。
回到破庙,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剩下的米小心藏好。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在庙内唯一还算平整的半截石供台上铺开一张新买的黄纸,用破碗盛了点雨水,仔细地研磨着那块劣墨。墨色淡而浑浊,笔锋也因开叉而难以控制。柳常章却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落笔,行楷字迹在粗糙的纸面上艰难却坚定地铺展开来。
黄狗乖乖地趴卧在旁,脑袋搁在前爪上,安静地陪伴着。它不再像最初那样警惕地缩在角落,尽管右前腿的伤势似乎留下了永久的痕迹——那条腿明显有些僵硬无力,走路时会不自然地拖一下。
当它想靠近他时,只能依靠三条腿蹦跳着挪动,那条伤腿微微蜷缩着,不敢着地。然而它望向柳常章的眼神,却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亲近与依赖。
破庙依旧,漏风漏雨,家徒四壁。但一人一狗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羁绊,在清贫苦难的日子中悄然滋长。柳常章蘸取浑浊的墨汁,在劣质的黄纸上书写着渺茫却固执的希望;而黄狗蜷伏脚边,用温热的身体和忠诚的守候,成为了这冰冷破庙里唯一真实的暖意,以及那条瘸腿上承载的、无声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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