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得她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色。
那一瞬间,他冷峻的眉眼竟微微松动。
正看得入神,院门口传来木门轻响的声音。
陆楚晏与洛锦歌并肩走进来。
沅沅一听到声响便转过头,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她飞奔着冲进洛锦歌的怀里。
“娘!娘!我可想你了!”
“我给五哥采了花,路上遇见旺儿,小绾姐姐说今儿要做桂花糯米糕,我还遇见了易先生,他说我乖……”
陆楚晏静静地看着女儿扑进妻子怀中的画面。
站了片刻,目光从母女俩身上移开,落在一旁的易砚辞身上。
他想起皇上亲口交代的那句话。
“此人可用,亦可制,务必盯紧。”
“易先生。”
他语气和缓。
“方便聊聊吗?”
易砚辞轻轻点头。
他正愁没有机会单独接近陆楚晏。
如今对方主动相邀,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激动,迈开步子,朝陆楚晏走去。
陆楚晏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脸。
“这次真得多谢易先生了。”
他语气诚恳。
“要不是您及时出手,我那侄儿恐怕撑不过那一夜高热。”
“您说是族里传下来的秘术,我不便多问,这是规矩,我懂。”
“可人是我陆家血脉,我信您,真信。”
“就是……”
他顿了顿,眉头皱了一下。
“您能有几成把握,把他彻底治好?毕竟……身子虚成那样,我怕反复。”
他嘴上信任,可话却翻来覆去地说了三遍。
每说一次,语气都更显恳切。
这种刻意的表态,反倒让易砚辞一时语塞。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蜷。
传闻里那个心狠手辣的陆楚晏,真的会是眼前这个温和的人吗?
是他太会伪装?
还是只有在面对亲人时,才会卸下所有防备?
易砚辞不信一个在战场上滚过的人,能如此毫无保留地展露笑意。
尤其是面对他这样一个外人。
更荒唐的是,这人,是杀过人、屠过城的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心机?
易砚辞心里又添了三分嫌恶,语气随之冷了下来。
“将军嘴上说信我,可这话听着,分明是不信。您要不放心,我这就走,您另请高明便是。”
他说完,便作势要走。
就在这时,陆楚晏立马抬臂一拦。
“先生别误会!”
他的声音陡然急了几分。
“我没那意思!您在大殿上敢出手救人,这份胆识与本事,我是亲眼瞧见的,怎会不信?”
“只是……这孩子与我血脉相连,看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心里怎能不慌?”
易砚辞缓缓抬眼,目光望进陆楚晏的眼底。
明明脸上还挂着笑意。
可那双眸子深处,却无半分暖意。
这才是陆楚晏。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的镇北将军。
易砚辞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既然信我,何必多问一句?真只是担心侄子?”
陆楚晏闻言,反倒笑得更大声了。
“担心还不够?我三哥就俩儿子,一个自幼体弱,药罐子离不得身。另一个,为了救兄弟,拼到筋脉逆行、脏腑受损,几乎丢了半条命。”
“我这个当叔叔的,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遭罪,心都揪成一团了。这才忍不住多问一句。您别多心啊,先生。”
易砚辞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冷意。
“将军放宽心。我既然接了这差事,就一定会让五公子好起来。他体内的淤毒已开始化解,三日内当有转机。药该凉了,我先回去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屋外,沅沅的声音正叽叽喳喳地响着。
“娘亲你猜,刚才那位神仙似的先生,是不是会飞啊?”
“他拿银针的时候,手都不抖一下,我看得清清楚楚,针尖一点都没晃!”
“还有还有,他走的时候,风都好像跟着他动了一下,是不是法术啊?”
她说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插曲,
可易砚辞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往那边偏了偏。
陆楚晏也没拦他。
他站在原地,微微拱了拱手。
可那双眼睛,自易砚辞转身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挪开。
这人……
他前些天特意问过建和的郭知府。
郭大人说,他不爱吭声,办起事来却从不拖泥带水。
别人需要三天才能理清的案卷,他一个时辰就能翻完。
还能准确指出其中疏漏之处。
平日里不逛不玩,就窝在屋里看书。
谁都没见过他跟谁来往,更别提有什么嗜好。
五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地来衙门点卯。
没有亲戚探望,不曾收到信件。
问过几次,对方只低头不语。
郭大人心里早猜了个七七八八。
八成是家没了。
或许是在战乱中覆灭,或许是遭逢灾祸无人幸免。
不敢再问,怕惹人难过。
可人踏实能干,就留着用。
一直到今天,郭大人压根不知道,这人还会医术。
陆楚晏眼神微沉,透着几分审视。
能藏住一身本事五年不露,这易砚辞,深得不像话。
他什么都没说。
等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头看向妻女,语气轻松。
“沅沅,易先生跟你说什么了没?”
沅沅正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冷不防被爹打断,一脸懵。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啊?易哥哥?”
她掰着手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又问‘你家住哪儿?’……就这些了。”
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生怕记错顺序。
最要紧的,是那天在花园里。
易砚辞蹲下身,轻轻对她说的那句。
“你话是多,可五哥爱听。他虽然不说,但你一开口,他的力气就多了一分。你得天天跟他说话,别停。”
陆楚晏眉毛一扬,心头猛地一震。
这哪是随口安慰?
分明是用心良苦的叮嘱。
沅沅虽天真烂漫,言行举止常显稚拙。
可偏偏在某些时刻,她说出的话、做的事,竟直抵人心深处。
他忽然想起昨夜宫宴。
灯火辉煌,丝竹盈耳,宾客如云。
而他的女儿,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向空中。
嘴里还低声喊着。
“别走!别走啊!”
他很是困惑,便问她在抓什么。
沅沅没犹豫,脱口就答。
“是魂儿啊!五哥的魂都快飘没了,你们都看不见吗?我好不容易才抓回来一小缕呢!”
陆楚晏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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