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没有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如果说，是有人托梦告诉我的，你信吗？”林姝试探着问。
“你觉得呢？”萧澈冷笑。
“好吧。”林姝摊了摊手，“我就知道你不会信。”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抬起眼，直视着萧澈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哀伤。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我娘留给我的。”
萧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娘，镇国公府的嫡小姐，你母亲最好的闺中密友李婉婉，她不是病死的。”
林姝的话像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萧澈心上。
“她是被人害死的，是被温柔和顺，贤良淑德的柳姨娘，一点一点，用慢性毒药，给活活毒死的！”
“什么？”萧澈猛地坐直了身体，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的脸上，却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不可能！柳姨娘她……”
“她怎么了？她看起来柔弱善良，从不与人争执，对不对？”林姝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那你又知不知道，她在我娘的汤药里，放了十几年的红颜笑？也是她在我从小的饭食里放了十几年的红颜笑。”
“府医不是也诊断出来了吗？我这副身子，为何会亏空至此？就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她不仅要害死我娘，她还要把我成为一个胸大无脑，骄纵跋扈，人人厌弃的草包！”
“这样，她那个才情出众，温柔善良的好女儿，才能顺理成章地，取代我，成为你靖安侯府的世子妃！”
林姝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眼圈也控制不住地红了。
这里面，有她自己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那积压了十几年的，不甘和怨恨。
萧澈彻底被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林姝，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柳姨娘……害死了丞相夫人？
还给林姝下了十几年的毒？
这……这怎么可能？
他虽然已经不再相信林晚儿，也对柳姨娘起了疑心，但他从未想过，真相，竟然会是如此的不堪和恶毒。
“你……有什么证据？”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证据？”林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娘在世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她暗中记下了一本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柳姨娘的种种恶行，以及她对各种阴损毒药的研究。那本日记，就藏在她留给我的遗物里。”
“我之前一直被猪油蒙了心，被她们母女俩哄得团团转，从未怀疑过她们。直到这次，在柴房里，我差点被你下令打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才幡然醒悟，才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回去翻找遗物，才找到了那本日记。”
“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因为那本日记里，不仅有红颜笑，还有千日醉，甚至还有你中的冰魄！那都是柳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用来害人的东西！”
林姝半真半假地，将自己早就编好的故事，说了出来。
故事合情合理，完美地解释了她性情大变的原因，也解释了她那些超乎常人认知的信息来源。
萧澈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林姝，看着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和那双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理智告诉他，这个故事，太过巧合，太过天衣无缝。
可情感上，他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因为，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
他心中的怀疑，并没有消失。
“所以，今天在围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有危险？而不是你所谓的梦见。”他换了个问题。
“是。”林姝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我看到了柳姨娘的人，在往东北方向的密林里去，我就知道，她们要动手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怎么说？”林姝反问，“让你带我去猎场时就说是梦见的，再说是梦见你会信？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个会无理取闹的草包，我说的话有谁会信？”
萧澈，再次沉默了。
是啊，他不会信。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一股迟来的，混杂着愧疚和懊悔的情绪，涌上心头，堵得他胸口发闷。
“所以，你就用那蠢办法，以身试险？”他想起了林姝在猎场上的表现。
“不然呢？”林姝理直气壮，“那种情况，我不演得像个无理取闹的傻子，怎么能让你注意到那片林子有问题？事实证明，我这个办法，虽然蠢，但很有用，不是吗？”
萧澈：“……”
他竟无言以对。
气氛陷入了一种长久的，诡异的沉默。
萧澈靠在榻上，闭着眼，似乎在消化林姝刚才抛出的那些惊天内幕。
而林姝，则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茶具收拾好，又重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今天抛出的这番真相，足够萧澈琢磨一阵子了。
她也需要时间，来计划下一步。
良久，萧澈终于再次睁开了眼。
他看着林姝，眼神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但那份深藏在眼底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如果属实，我定会给你，给李姨母一个交代。”他沉声道。
“多谢世子爷。”林姝屈膝一福，语气不卑不亢。
萧澈说会查，就一定会查个底朝天。
柳姨娘的好日子，到头了。
“你……”萧澈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受惊了。”
“是。”林姝应了一声，转身便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萧澈，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说完，她不等萧澈回答，便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萧澈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带着淡淡酒香和少女馨香的触感。
他的脸，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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