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阿乔你醒醒啊,阿乔......”
裴夫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爬起来,膝行着将昏倒的董玉乔搂在怀里一声声地唤着。
跟前的兄弟姊妹也一并围上来。
董子睿扭头叫人去唤府医。
一时,站的站、跪的跪,顾得了这头儿,顾不了那头儿。
寺人不得不停下宣旨。
“这......这是怎么了?”
细声细气里满是不悦。
董桓神色不变,淡定从容:“小女身体不适,邱内侍不必理会。”
不轻不重的一声,堂中登时安静下来。
沉鱼跪在人后,不声不响抬眼瞧过去。
满堂之中,跪在首位的董桓最是波澜不惊,压根没朝董玉乔那边看一眼,权当无事发生。
直至寺人宣读完毕,董桓方双手接过圣旨,不卑不亢站起身。
董子睿命人取来金银作为谢礼,然后跟着董桓送寺人出门。
府医施针后,董玉乔从裴夫人怀里醒来。
董玉乔一睁开眼,就追问赐婚之事,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裴夫人与婢女搀扶着哭哭啼啼的董玉乔回住处,并责令府中人不许议论此事。
裴夫人与董玉乔一走,众人也都跟着离开。
沉鱼自行回了晓月馆。
*
“女郎,您脸上的红印已经淡去,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大好了!”
之桃照常捧来汤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沉鱼坐在铜镜前,淡淡瞧一眼,接过药碗,话却是问青萝的。
“前日送来的衣裳都收拾好了?”
青萝端来漱口的茶水与蜜饯:“女郎放心,除了几件冬日穿的,其他轻薄的都已收进柜子。”
之桃笑容满满:“离下个月也不剩几日了,该准备的是得准备起来。”
沉鱼没接话,饮下汤药,漱漱口,捧着一小碟杏脯,沉思中,一颗一颗地吃着。
青萝瞅一眼瓷碟里晶莹软糯的杏脯,不免心生疑惑,好像与自己那日吃的并没什么不同。
她收回目光,低下头不敢多话。
有侍婢在门外求见。
沉鱼这边搁下小碟,侍婢那边被人领进门。
侍婢托着一个细长的木盒。
“女郎,这是郎主命奴婢送来的,郎主说,这次您可得收好了。”
沉鱼心下奇怪。
青萝上前接过木盒,打开盖子,呈到沉鱼面前。
瞧见盒中的玉簪。
沉鱼眉尾轻挑。
正是她在典当行里当掉的那支。
董桓这是警告她不许再胡来。
侍婢说完便离开。
沉鱼让青萝将玉簪收起来。
眼下的董府是真的忙。
忙着筹备董玉乔的大婚,顺带着给她也准备一点嫁妆。
前日,董玉乔不情不愿地跟着董桓进宫谢恩,回来后,便躲进屋中谁也不见,听说将住处都砸了。
沉鱼不确定董玉乔是不是真的把住处砸了,确定的是董玉乔的确无心再理会旁事,就连负责监视她的青萝按常规去回话,都没能见到董玉乔。
自颁下赐婚诏书那日,人人都看得出来,董玉乔不想嫁给南康王。
南康王,明帝五子,在一众皇子中,貌不惊人,无咎无誉。
不管从哪方面瞧,都远不如临川王。
董玉乔看不上南康王,也在情理之中。
可董桓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
沉鱼甚至怀疑,他兴许早得了风声,亦或者,本就是他谋划的。
谁知道呢?
沉鱼不关心。
现下最重要的是赶在董桓将她送去临川王府前,查清母亲的死是不是与江俨夫妇有关。
如果江俨真是她的生父,那又为何有母亲逃婚一说?
那天夜里,她偶然听见江家夫人崔氏与仆妇的谈话,说到江俨也在找什么人,那仆妇似乎还很担心会将人找回来......
江俨找的是谁?会是母亲吗?
还有,董桓是不是知道什么,不然那日他为何那么大的反应?
沉鱼重重一叹。
恐怕真正的隐情,也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难不成直接找上江俨,长剑架上脖子,逼着他交代当年的旧事?
那是江俨,别说手段与董桓不分上下,就是身边亦有高手环伺,又哪能那么容易得手?
若不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查明真相,总不能真去给临川王当侍妾吧?
真要那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将临川王悄悄杀了......
沉鱼越想心情越是烦乱。
神思微动,她看向收拾妆台的之桃。
“明日便是十五了,不知夫人还去不去永庆寺?”
“只怕夫人这两日是没有精力了。”
之桃抬眸应一声,又低头忙着整理手上的金钗钿合,眉眼带着喜色。
“女郎,您这几天也该好好看看,将该打的首饰、该制的衣衫一并准备了,回头也好带着去临川王府。”
对去临川王府这件事,之桃尤为上心。
昨儿,董桓跟她说,让她尽管在府中的婢女里挑选细心可靠的,好带去临川王府做心腹。
看之桃这模样,应是做好了跟她同去的准备。
沉鱼也不多说。
“青萝,跟我去流光苑。”
流光苑是董玉乔的住处。
谁料才出西跨院,就撞上董桓。
应是才从流光苑出来。
董桓站定了,瞅瞅她,目光深沉。
“这是做什么去?”
当着府中仆从婢女的面,沉鱼恭恭敬敬行礼回话。
“阿乔这两日身体不适,我便想来探望一下,顺便宽慰她几句。”
提起董玉乔,董桓面有愁容,诧异而警惕的目光打量她。
“你倒是有心。”
显然,董桓不觉得她有这么好心,只恐她来扇阴风点鬼火,刺激得董玉乔越发上火。
旁的时候不好说,可这一次,董桓还真是误会了。
且不说她与董玉乔原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有,也犯不着明知人家要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还跑来幸灾乐祸,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比起动嘴,她还是喜欢直接动手。
何况,来此探望董玉乔是假,试探裴夫人去不去永庆寺才是真。
董桓对她的看管越来越严,一次两次能避开,次数多了,不仅容易失手,还会引得董桓对她起疑心。
眼下能走门,就不要翻墙。
沉鱼面不改色。
“我与阿乔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呢?”
闻言,董桓视线投向远处,凝眸静站片刻,方重新看她。
“你若真有这个心,过些天再说吧。”
听得这话,沉鱼也明白了。
董玉乔确实不想见人,也或者见不了人。
沉鱼不勉强。
去永庆寺的事,只得另想他法。
“好。”
她退到一边,让开路。
董桓一身外出的打扮,明显是要出门。
随从小碎步,从门洞一路跑上前来,两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
“郎主,车已备好。”
沉鱼心思一动:“董公这是要去哪儿?”
董桓偏头瞧她一眼,也不隐瞒。
“前夜里,邓太尉没了。”
“邓原?”
沉鱼意外。
董桓颔首:“是啊,病了这么些日子,到底还是没了,说没就没了。”
他凝眸一叹,唏嘘不已。
沉鱼分不清董桓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她也不在意。
“我能跟你一同去吊唁吗?”
“你要去吊唁?”董桓瞠目。
沉鱼点头:“是。”
董桓冷嗤一声,很是怀疑:“哼,你到底是去吊唁逝者,还是借着吊唁逝者的机会,去见旁的什么人呢?”
“旁的什么人?”
沉鱼心头一虚。
对上董桓的目光,她忙忙摇头,脊背一挺,哼道:
“我有什么人要去见,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到当初,我在邓府被他们出言羞辱,还被打了个半死,如今我攀上董公这棵大树,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不趁着他们邓家落败之时、凄惨之际,借着董公的势,去耍耍威风,又怎能一雪前耻,出了我心头这口恶气?”
许是太过冷清的表情与这番小人得志的说词实在太违和,董桓越是盯着她瞧。
忽而,董桓一哂:“你若是说想去气气邓妘,我还能信你两分。”
沉鱼一愣:“不是,我为何要去气她?”
董桓双手往袖子里一拢,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你说呢?”
“我——”
不等沉鱼说完,董桓已迈出步。
沉鱼呆呆着望着董桓的背影。
董桓若有似无地一叹,不可一世。
“想去便去吧,随你想气谁。”
沉鱼双眼一亮,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走出两步,又转头吩咐青萝将她的风帽取来。
董桓慢了一步,扭头看她:“现在知道不方便了?”
这一眼,沉鱼心头颤了颤。
或许,董桓一直都知道,她是故意让自己起疹子,拖延时间。
那为何董桓识破她,却不拆穿她呢?
沉鱼心里忽然有些没底,面上仍是强自镇定,“谁说不是呢,汤药一顿不落地喝,效果却这么慢,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得小心再小心。”
董桓也不说话,迈着步子,不疾不徐走着。
沉鱼抬抬眼:“董公,去完邓家,我还能再去别处吗?”
“别处?别处是什么地方?”
董桓没看她,声音冷然。
沉鱼眼珠微动:“日后去了临川王府,只怕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出入,我想趁着这些日子,提前采买一些喜欢的玩意。”
董桓沉默走着,没理她。
行?
还是不行?
董桓一直不回答。
沉鱼瞪着董桓的后脑勺,咬了咬牙。
孰料出大门时,董桓步子一顿,冷不丁转眸望过来。
“沉鱼,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我也有为你打算。你既然当初选择与他断了,那便该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才是。”
言罢,董桓步下台阶,由仆从扶着登车。
沉鱼愣住。
半晌才明白董桓在说什么。
他以为她是想去见慕容熙。
“不是......”
沉鱼上前一步,急于解释,转而又觉得没必要。
也好。
他这么误会也好。
沉鱼转过身,往另一辆车跟前走。
青萝从大门内追上来。
“女郎,风帽取来了。”
沉鱼往董桓那边望一眼,接过风帽,登上犊车。
*
邓原卧病在床期间,任江州刺史的邓悯之,也就是邓原长子,于一个月前病死在回都探亲的路上。
邓原虽嗣子众多,但也都并非担任要职,大部分都是些闲散职务。
这次太尉邓原病逝,上门吊唁者不少。
倒让冷落许久的门庭,再度变得热闹起来。
也是来到邓府后,沉鱼才听说,萧越对邓原之死,深感悲痛,命众臣都来吊唁。
萧越会悲痛?
沉鱼是不信的。
明帝死了,他都不悲痛,邓原死了,他又怎么可能悲痛?
不拍手称快都算好的。
沉鱼戴着风帽,亦步亦趋地跟在董桓身后。
有同僚上前与董桓寒暄,不过简短交谈两句,并不多言。
众人匆匆来,又匆匆走。
沉鱼看了一圈,跟来吊唁的女眷只有两三个。
物以稀为贵,她又戴着风帽,瞧不清面容,自然吸引少不了打量她的目光,都在猜测,她是不是董玉乔,似是想起董玉乔喜事在身,应是避讳这白事的,便也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不是沉鱼吗?”
正与董桓说话的中书侍中裴钰忽然望过来。
沉鱼扭头看过去,裴钰好奇地瞧她,董桓也偏头看来。
众目睽睽之下,沉鱼只好低头行礼:“见过裴侍中。”
裴钰笑眯眯地瞧她:“作何裹得这般严实?”
董桓无奈摇头道:“这孩子娇气,前段日子不过饮了碗杏仁酪,脸上便生出红疹,这才好些,就要跟着我一道出门。”
裴钰有意无意往过来看。
沉鱼想到董桓说裴钰有纳她为妾之意,即便有风帽遮面,亦觉得浑身不自在。
“父亲,这会儿风有些大,恐吹得我脸上红疹严重,不如我先回车上等您吧。”
董桓颔首:“去吧。”
得了董桓许可,沉鱼对着两人低头示意,领着青萝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犊车上,沉鱼坐定。
“走,去南街。”
“南街?”青萝吓了一跳,掀开帘帐询问,“女郎,不是跟郎主说在门口等他吗?”
沉鱼取下风帽,扬扬眉。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青萝神色不定。
沉鱼歪头瞧她:“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青萝放下帘帐,犊车行驶起来。
才从邓家的巷道拐上主街,沉鱼瞧着街景的眼睛一眯,“青萝。”
青萝上前:“女郎有何吩咐?”
沉鱼指了指窗外。
青萝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
沉鱼抿唇,“让他们伺机把那人打昏,给我绑到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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