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骁单手叉腰,攥着拳头,气得在地上转了三圈,玄真道人则抱着面碗,一口牛肉一口面,吃得那个欢快,同时嘴里还嘀咕道:“牛肉的火候还差了一点儿,老人家牙口不行,再软烂些就更好了。”
“道长!”
魏骁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冒黑气,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的徒弟都要死了,你还有心情计较牛肉的软硬?你是他亲师父吗?我现在合理的怀疑,你是他捡来的!”
闻言,玄真道人抬起头,嘴里提溜着几根面条,看着魏骁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呲溜一下把面条吸进嘴巴,边嚼边道:“谁捡谁,也不是很重要啦。重要的是,棺椁钱,你出,而且要买木质坚实,耐腐蚀性强,能防潮、防白蚁虫蛀,还带有清香气味,不易变形,埋于地下可几千年不腐化的金丝楠木!对了,贫道只负责选坟地,买坟地的钱,也归你哦!”
“你……你个老骗子,土匪都比你有底线!”魏骁原地暴走,但他拼命忍着,不断告诫自己,为了卫凌然,绝不能动手打人!
相比之下,玄真道人十分淡定,他吃完牛肉面,连汤底都喝的一滴不剩,这才心满意足的擦了下嘴巴,说道:“小魏啊,你也别怪贫道敲你的竹杠,实在是贫道人穷志短,无奈为之啊!若不然,以贫道的身家,只能用一张草席裹了人,随便找个无主的山野林子,挖个坑埋了,但贫道想,以你和小阿然的关系,你应该是舍不得的,所以贫道才慷慨的将这个机会给了你……”
“停!”
魏骁忍无可忍,按压着狂跳的太阳穴,牙关咬得脆响,“我可以买两副棺椁、两块坟地,连你一起埋了!”
穷就穷吧,遽然穷得理直气壮!
玄真道人双目一亮,“那敢情好啊,小魏做事真讲究,买一送一,贫道喜欢!”
魏骁摔门而去!
他走得太急,从来到走,都只顾着跟老骗子吵架了,竟没注意到卫凌然面部状态的变化。
回到正殿,魏骁拿出几张大额银票,交给手下,吩咐道:“尽快找人定做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椁,连同寿衣,做好后直接运到青阳观。”
魏骁觉得,以玄真道人这般气人的功力,恐怕卫凌然的寿命又要缩减一半了!
床上,卫凌然眉头紧锁,他虽然处在昏迷之中,但意识是清醒的,他能听到玄真道人和魏骁的对话,对于师父欺负魏骁一事,他有心,但是无力。
自他拜师起,师父就是个性子跳脱的人,说话做事,全凭心情,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靠谱,偶尔正经的时候,看起来才像个观主。
“小阿然啊,为师知道你能听得见,但你别怪为师贪钱啊,咱们好不容易遇上魏骁这个傻缺,自然是能坑则坑喽,谁叫咱师门穷得叮当响呢?师父计算过了,待棺椁到手,就把魏骁打发走,然后再悄悄卖了棺椁,得到的钱,师父分你三成,毕竟是借用了你的名头。等过上两年,师父再以翻新坟墓的理由去找魏骁,再讹上他一笔……”
“呕——”
卫凌然又呕血了,且毫无预兆的喷了玄真道人一脸!
玄真道人的宏伟计划被迫中断,看着一个字没说,直接彻底昏死过去的卫凌然,他淡定的俯身,把整张脸埋在卫凌然的身前,上下左右蹭了好几遍,把脸上的黑血全部回赠给了卫凌然。
随后,又给卫凌然服用了一颗丹药。
待药效发作,萦绕在卫凌然心口处的黑气,明显又淡化了许多。
玄真道人甚是欣慰,抬手捏了捏卫凌然的脸颊,以诱哄的口吻道:“乖徒儿,多生点儿气,再差一回了哦。”
魏骁外出一趟,终归是放心不下卫凌然,又急匆匆的返回丹药房。
原本他寄希望于玄真道人,盼着玄真道人高明的炼药本事,能挽救卫凌然的小命,或者能延长卫凌然几年寿命也是好的,谁承想,那个老骗子竟推波助澜,生怕牛头马面完不成业绩似的,上赶着要送卫凌然去死!
然而,令魏骁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他刚进门,玄真道人便嚎啕大哭,揪着卫凌然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乖徒儿啊,你的命怎恁地苦啊,临死都穿不上一身好衣裳啊,师父对不起你,若你不嫌弃,就穿着师父的衣裳上路吧……”
玄真道人一边哭,一边开始解腰带。
魏骁一瞬怔住,视线下意识的扫遍玄真道人全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不知穿了多少年了,领口和底衫卷了边,连袖子都磨破了几个小洞,脚上的鞋,也陈旧的快要断底断面了!
“老骗子,就你这身破衣服,哪里配得上我谢府养出来的公子?”
魏骁表情颇为嫌弃,他走近床榻,看向卫凌然,不知是否光线的原因,卫凌然的面色竟然好看了不少,但这份短暂的安慰,在瞧见卫凌然胸前的一滩血渍后,当即破功,“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玄真道人哭得一抽一抽的,“方才突然恶化,乖徒儿呕出好多的血,你不在,吓死贫道了。”
“道长,你同我说实话,当真没救了吗?”魏骁一寸寸红了眼眶,十指关节攥出了青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教人心痛如斯,难以承受。
玄真道人眼珠一转,哭声收敛了几分,“不好说,若搁以前,贫道身体好,为小阿然运功,重塑筋脉,倒是能救他一命,可如今,哎……”
“如今怎样?”魏骁双目骤亮,激动的一把揪住了玄真道人的肩领。
玄真道人连连叹气:“贫道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年下来,身体亏损严重,元气大伤,自然是有心无力啊!”
魏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都没多想,便脱口道:“道长现在开始滋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啊,一日一补,功力一日千里!”玄真道人立刻接话,完全不给魏骁反应的时间。
魏骁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马上叫人安排,一日三餐,什么大补吃什么……”
“正好,贫道这儿有份餐单,照着做就成了。”玄真道人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魏骁接了餐单,粗略的扫了一遍,全是费钱又费时的上等佳肴,有几道菜,还是宫里御膳房的招牌!
“怎么,有难处?”玄真道人扭头看向卫凌然,怅然兴叹:“如果魏大人实在有难处,贫道也不敢勉强……”
“不勉强,没难处!”魏骁连连摆手,作出保证,“只要有救治卫凌然的机会,就是千难万难,我也能办到!”
玄真道人抹了把眼睛,哽着嗓音道:“既如此,接下来的日子,便有劳魏大人看顾了。”
说罢,他又开始动手,欲脱下自己的道袍给卫凌然。
魏骁见状,脱口道:“我重新给卫凌然买新衣,道长的破衣也……也扔了吧,我一并给你们置办新的。”
“魏大人慷慨仁义,贫道实在太感动了。”
玄真道人身子一转,竟抱住了魏骁,把眼泪鼻涕全糊在了魏骁的衣服上!
魏骁气得眼白上翻,一把推开玄真道人,扭头就走!
“嘿嘿,成了,魏骁这小子可真好骗啊。”
玄真道人一改方才哭唧唧的模样,乐得直掐卫凌然的脸颊,“乖徒儿,你这几年没白混啊,交的朋友太上道了,一诓一个准儿!”
“师父……”卫凌然不知道是被掐醒的,还是气醒的,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师父你……你太过分了,魏骁是个直肠子,你别欺负他。”
玄真道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语气甚是无辜,“这怎能叫欺负呢?师父缺钱,魏骁有钱,那师父顺便谋点福利,有何不对?”
卫凌然胸膛急剧起伏,“师父你,你……你能不能人穷志不穷?我们师徒不能逮着谢兄一家的羊毛,薅个没完没了啊!”
他就差把玄真道人“不要脸”三个字甩出来了!
岂料,玄真道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师父要志气干啥?你给师父好好活着,有你这棵摇钱树在手,师父往后不用发愁喽!先薅魏骁,待薅尽魏骁的家底,再换谢掌印……”
“呕——”
卫凌然的第三口黑血,终于喷了出来!
玄真道人这回有了防备,成功避开了黑血,他拍了拍胸口,庆幸不已,“还好还好,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遍,就跟坑人一样。”
玄真道人将第三颗丹药塞入卫凌然的口中,待丹药完全吸收,卫凌然心口的黑气已全然消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乖徒儿,睡吧,多睡几日,养养精气,为师则趁机好好享受有钱人大鱼大肉的堕落生活。”
玄真道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哎哟好累啊,得出去找找魏骁,忽悠那小子再给贫道买张好床。”
憨憨的魏骁,就这样被步步为营的坑了个彻底,没几日下来,口袋便被掏空了。
经过几番思量,魏骁只能厚着脸皮飞鸽传书,向谢骋求助。
……
京都。
薛昭和祝宁日夜修炼,往往入定一整日,水米不进,谢骋听从薛昭的吩咐,不准任何人靠近囚室。
一日三餐,全由谢骋亲自送膳,每每看到薛昭双目闭合,一动不动,他都忍不住去查探她的鼻息,然后坐在旁边,守上几个时辰,直到她回魂。
一连三日过去,每次醒来的人,都是薛昭。
谢骋既高兴,又担忧。
“祝宁她……她怎么样了?”
见谢骋问得小心翼翼,薛昭冷眼一瞥,“你想让祝宁回来?”
谢骋迟疑片刻,道:“是不是祝宁回来,你就不见了?”
薛昭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被套路了!
谢骋语气十分诚恳,“阿姐,你就别瞒我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绝不会多打听,我只是想问问祝宁的情况,拜托阿姐告诉我,可以吗?”
“若是,我和祝宁,只能择其一呢?”薛昭心中不爽,决定给谢骋出个难题。
果然,谢骋一噎,愣在了当场!
这个问题,直到谢骋离开,都没有想出答案。
……
花妖谋划几日,制定了几个方案,欲借陶家之手,引诱夏元帝出皇城。
然,不知为何,凡是陶家人上书觐见,夏元帝一律驳回,哪怕是陶老将军亲自出马,邀请夏元帝出宫打猎赛马,夏元帝也以龙体不适婉拒了。
眼看皇后祈福七日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一日了,花妖急得团团转!
“该不会是走漏了风声吧?”
花妖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还是说,诱饵不够大,以夏元帝的谨慎,不足以打动他?”
思前想后,花妖最终倾向于后者。
于是,当天夜里,花妖入了夏元帝的梦境,想要窥探夏元帝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人或事情,然后重新制定鱼饵。
夏元帝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贫民衣衫,脸上糊着黑,双手拽着谢骋的衣襟,眼巴巴地瞅着谢骋,口中说道:“公子,你行行好,就收了我吧,我吃得不多,很好养活的。”
谢骋道:“我懒得养小孩了,你吃饱饭就自己离开吧。”
夏元帝一听,直接手臂一伸,圈抱住了谢骋的腰身,嘴巴一张,哭得那叫个伤心,“公子救命之恩,愈之尚未得报,怎敢离开公子?愈之愿为公子当牛做马,只求公子留下愈之……”
谢骋无奈,“我救人不图回报,你不必如此。”
“不,要图的,公子之恩,如再生父母,愈之奉若神明……”
“停!”
谢骋从书架上,随便拿起一本书扔给夏元帝,“算了,多养一个小孩也费不了多少钱。你留下来好好读书吧,若得空,烧火做饭,打扫屋子,自己看着找点事情做,总之别闲着,我虽然有钱,但不养闲人。”
“谢谢公子!”
夏元帝喜出望外,抱着怀中的《菜根谭》,跪在地上,给谢骋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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