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玉琢丫头在家吗？”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女声在院里响起，有点耳熟。
我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半分，但警惕并未放下，我慢慢挪到堂屋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站着的，是隔壁的王婆。她胳膊上挎着个盖着蓝布的篮子，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脸上带着点惯有的、看热闹似的表情，但眼神里又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好奇？
她怎么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拉开了门闩。
“王婆婆？”我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带着点疲惫的笑，“您怎么过来了？”
王婆一见我，立刻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尤其是在我沾着泥污的衣服和明显没休息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往下一撇：“哎呦，我说丫头，你这……昨晚是没睡好？我咋听你这院里头，后半夜好像有点动静？噼里啪啦的，还有……还有像是野猫子掐架似的怪声？”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往我身后屋里扫，试图看到些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晚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邻居了？
“没什么，”我侧了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语气尽量平淡，“可能就是风大，吹倒了东西，野猫……也常有的。”
“是吗？”王婆显然不信，但又不好追问，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篮子往前递了递，“哦，没啥事就好……那啥，家里新磨了点豆腐，给你送点过来，你奶奶以前啊，就爱吃我家这口卤水豆腐。”
她说着，目光却又飘忽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了些声音：“说起来……你奶奶以前啊，那可是咱这十里八乡最有本事的‘问事婆’。就是性子倔，后来说不干就不干了，把自己关在这老屋里，谁也不见……唉，也是可惜了……”
她的话像是无意，却又一次精准地戳中了我心里的疑团。
我接过篮子，道了声谢，顺势问道：“王婆婆，您知道我奶奶后来为什么……不干了吗？还有，她以前，有没有特别提起过……比如后山那座废庙什么的？”
听到“废庙”两个字，王婆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哎呦，那地方可不兴提！邪性得很！”她连连摆手，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老早以前就出过事，淹死过外乡的戏班子，怨气重着呢！你奶奶当年……好像就是因为那附近出了件挺邪门的事，后来才……才封卦的吧？具体啥事，她嘴严，咱可不知道，也不敢问……”
她的话说得含糊其辞，眼神飘忽，似乎既想透露点什么，又害怕惹上麻烦。
“那……您听说过‘鳞片’什么的吗？或者……什么‘旧怨’？”我攥紧了身后的鳞片，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王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纯粹的茫然：“鳞片？啥鳞片？鱼鳞啊？旧怨……这谁家还没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丫头，你是不是……在你奶奶这儿发现了啥奇怪东西了？听婆一句劝，有些老辈人留下的东西，沾不得，赶紧扔了……”
她的话没说完，目光突然定在了我身后的地面上，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是我刚才太紧张，从指缝间漏下的一点点……那枚鳞片上剥落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粉末，在门口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极不自然的、深青色的微光。
“那……那是啥？！”王婆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挎着的篮子都差点掉地上，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我是什么瘟疫源头。
“没……没什么……”我下意识地把手往后藏得更紧。
王婆却像是被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打探，一边胡乱地摆着手，一边踉跄着转身就往院外跑，嘴里还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就说……招邪……司家真的招邪……别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院子，连头都没回一下。
我独自站在门口，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点不起眼的青色微尘，手心被鳞片冰凉的边缘硌得生疼。
王婆认识这东西？或者说，她害怕这东西？
奶奶的笔记本，王婆惊恐的眼神，还有墨玄昨晚那句意有所指的“还有”……
所有的线索碎片，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我手中这枚来历不明的逆鳞。
以及，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充满怨毒的……旧怨。
风穿过院子，吹起地上的尘土，那点青色的微尘很快被卷走，消失不见。
但我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王婆连滚带爬逃走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我视线里。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手里那枚烫手山芋般的鳞片，阳光明明晃得刺眼，我却觉得四周的空气比刚才更阴冷了。
她认识这东西，她怕这东西。
“司家招邪”……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尖利的嗓音里回荡，也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慢慢退回到屋里，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摊开手心，那枚深青近黑的逆鳞静静躺着，边缘锋利，泛着冷硬的光。
奶奶笔记本上那句“藏之，勿示于人”和王婆惊恐惨白的脸交替在我眼前闪现。
这到底是什么？
强烈的、几乎无法抑制的好奇和一种被卷入巨大漩涡的恐慌感攫住了我。
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墨玄不会告诉我，奶奶留下的谜语需要我自己去解。
我重新掏出那本藏在炕席下的笔记本，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这一次，我不再漫无目的地翻看，而是集中精神，试图从那些零碎晦涩的记录里，寻找任何可能与“鳞片”相关的蛛丝马迹。
“其鳞逆生，非祥非瑞，或为旧怨所遗……”
“旧怨”……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潦草的人名和日期，还有后面跟着的奇怪符号。
奶奶记录这些，绝不仅仅是随笔，那个名字后面画着黑叉的老猎户……还有其他几个名字，后面跟着的符号各不相同，有的像圈，有的像三角。
这像不像……一种标记？记录着某些事件，或者……某些人的状态？
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如果“鳞片”代表“旧怨”，那这些被标记的名字，会不会就是与“旧怨”相关的人？
其中几个名字，我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村里还健在的老人。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去找他们问问。
也许，从这些还活着的人嘴里，能撬出一点被时光掩埋的碎片。总比我自己对着这本天书瞎猜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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