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前。
苏先生冷着脸，肩上挎着药箱，步子迈得极大往前走，一身白衣带风。
彩绣在旁小跑着，赔笑着解释：“先生息怒，四郎君并非怠慢先生，实在是身体不适无法下榻，不愿见人。”
“不愿见人？”
苏先生猛地停下步子，“那屋里弹琴奏乐的是谁？叫嚷嬉笑的是谁？你当我是聋的不成？”
说罢，许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妥，苏先生狠狠缓了两口气，继续道：“彩绣娘子，我本也不是你们三房的专招医先生，四郎君对我多有不信任也是难免，这种道理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是理解的。”
“既如此不如便让三夫人回绝了老夫人去，免得她老人家整日三令五申的嘱咐我务必要将四郎君治好，偏的我连四郎君一面都没见着，都不知如何回她老人家的话。”
彩绣将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递了过去，“老夫人向来最信任苏先生了，先生医术高明，四郎君的身体还需先生多多照料。”
这荷包里装满了铜钱，她两手捧着都有些费力。
苏先生一把推开了她的手，冷笑道：“我连人的面都瞧不见，治什么？怎么治！”
“诶……”彩绣笑着上前，又拿出了个大荷包，赔笑道：“这个年纪的郎君难免贪玩些，这是夫人准备的一点心意，还望苏先生笑纳，别跟他计较。”
彩绣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怒骂这先生当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看他有些年纪，又深得老夫人信任，三夫人何至于叫她出来追，又是赔笑又是送钱，生怕他这有些学究似的性子，一个想不开就去告状。
苏先生跟了苏家大半辈子，虽不敢自诩清高，却也不会随意收受贿赂。
“这是做什么？我不能收……”
“先生就收了吧，不然我也不好回去交差啊！”
两人的手一送一推，声音越来越大。
这纠缠的模样被不远处的苏靥尽收眼底。
她让春眠带着幂篱先回去。
“这是发生何事了？”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苏先生生怕被人误会自己收了三房的银钱，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攥着肩上布带的手越发得紧。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彩绣也慌着将荷包收好，这才转身，抬头。
“你怎么过来了？”
见是苏靥，彩绣收起了满脸的笑。
春晓翻了个白眼，“这是苏宅前，我们家娘子是苏宅里的主子，怎么不能过来？倒是你，看见六娘子了不知道行礼吗？”
彩绣随意屈了屈膝，双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攥着那两个荷包，生怕被瞧见。
给苏先生送银钱本就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若是再被苏靥这个扫把星见了，不定又要生事，那她还怎么和夫人交代？
苏靥的视线淡淡掠过她，停在了面色僵硬的苏先生身上，笑道：“近来府中多事，劳烦先生要多跑几日了。”
苏先生见她如此客气，面色回暖，“行医治病乃是我的本分，只盼所遇病患，莫要讳疾忌医便好。”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苏靥好奇地歪了歪头，一双含笑眼看向了彩绣的方向，瞧着她隐隐有些发抖的手臂，嗓音缓缓，“那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母亲也真是的，我说想要去探望四兄，可母亲偏说什么不方便，不知四兄是伤了何处呀，可有好些了？”
苏先生单手握拳放在口边轻咳了声，“四郎君所伤位置……确实是……确实比较特殊，六娘子不宜前去探望。”
彩绣的脸在苏靥的视线下渐渐泛白，额上还冒了细细的薄汗，两条手臂越发的抖，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苏靥缓缓移开了视线。
她关切道：“那我便不去打扰了，不知依先生所看，我四兄的伤势如何？”
苏先生没说话，因为他连四郎君的面都没瞧见，能依什么所看？
春晓恰时，大声道：“娘子别担心了，有苏先生和曹先生两位名医为四郎君看诊，四郎君能有什么事？倒是娘子身子不好，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上课呢。”
苏靥捂唇轻笑，“也是，我刚刚才瞧见曹先生进了灼华苑，两位名医坐镇，能有什么事。”
说罢，便盈盈转身，入了大门。
彩绣费力地抱着两个大荷包，满脸堆笑：“那这……”
“哼！”
苏先生冷笑道：“难怪不让我见，原是用不着我啊，既然灼华苑已经有了一位自称赛华佗的曹先生，又何必叫我过去！”
说罢，挥袖而去。
彩绣双手酸软，实在是抬不起手挽留。
初来长安，秦氏在不少旺地置办了铺子，近几日忙得手不离笔，已经几日不见人了。
苏靥便在屋里温习功课，若是累了便去中堂里弹奏琴曲，路过的仆婢无不称赞此曲只应天上有，就连奉老夫人命，来给苏怀昳送人参鸡汤的庆姑姑听了，都赞不绝口。
回去后，忍不住和老夫人夸赞，“这六娘子才上了几日学，便能弹出如此精妙的曲子，可见是有天赋之人，老奴听那些小的们说，就连那几位性子刻板的先生们都对六娘子赞不绝口，说她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都是在长安名列前茅的存在，甚至是独一份儿呢。”
赵老夫人不相信，“那些先生们说话你还不清楚，只挑好的说，坏的是一概不提，咱们怀才便是被这么耽误的。”
四郎君是什么德行，庆姑姑还能不知道？
再者说，三夫人给请的那些先生，一个比一个会偷懒，只会动动嘴皮子，和大夫人请的那些名师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赵老夫人见她不语，皱眉提醒：“日后大晚上莫要提苏靥，不吉利。”
庆姑姑听了没忍住笑，“这都多少年了，老夫人还想着那道士的话？恕老奴多嘴，日后老夫人还是少提得好，现下大郎君对六娘子甚好，若是听了，怕是会不高兴。”
赵老夫人眉间皱成四瓣，扬着眉头道：“你还是提醒我了，若是有机会定也要和怀昳说说，少和六娘接触，免得惹祸上身，天煞孤星可是狠厉得很！克起人来不留情面。”
庆姑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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