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瑄身着墨色貂裘，外罩金线暗纹锦袍，腰束玉带，头戴乌玉冠，两鬓青丝梳成垂髻，一丝不苟地垂落胸前。
他面容瘦削，颧骨微高，下颌线条分明，虽无丰润之相，却气势沉稳。
行走之间，肩背笔直，步幅均匀，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度。
唐清羽有些诧异，王公公虽然身为内侍，可这仪态举止，竟与寻常宦官大大的不同，竟透出几分皇室子弟的端肃风范来。
更奇怪的是，她盯着王瑄看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是何处违和。
王瑄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唐清羽的频频注视。自顾自抬步前行。
唐清羽紧随其后，大概步行了一柱香时间，终于到了宫女们所住的宫苑值房。
与吟霜同住的宫女名叫小娥。她见唐清羽随王瑄而来，不敢怠慢，立刻跪下。
唐清羽见王瑄一直在旁不肯离开，因此只和小娥闲话家常。
王瑄听的犯困，这时他身边的小公公小碌子来禀，太后有事传唤他前去。王瑄才因此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唐清羽见王瑄已走，开门见山问道，“我只想问你几件事。你与吟霜同住多久？她平日为人如何？”
“三年。”小娥答，“她刚入宫时，手头很紧，连新鞋都舍不得买。”
“后来呢？”
“后来她日子宽裕了，换了新衣，还给同屋的姐妹送过点心。”
“钱从哪来？”
小娥迟疑片刻，才低声说道：“张贵妃待她不错。听说她在家乡有个弟弟，家境贫寒，读不起书。贵妃知道后，便从自己的体己钱里拿出银两接济她。”
唐清羽将这些话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特别的事？她有没有提过什么人，或做过什么反常的举动？”
小娥起身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轻轻关上门，回到唐清羽身边，压低声音道：“有一次，吟霜悄悄给王公公送去一盒墨发膏。后来王公公心情好，赏了她不少银钱和首饰。从那以后，她的日子就更宽裕了。”
“墨发膏？”唐清羽眉头微皱，“那是什么东西？”
“是吟霜自己研制的药膏，涂在头发上，能让白发变黑，连根染透，三月不褪色。”
唐清羽猛然醒悟。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王公公感到异样。一个年过五十的内侍，按理说鬓角应有斑白，可他的头发却乌黑油亮，毫无岁月痕迹。不仅发色均匀，连两鬓和后脑都毫无杂色，干净得近乎异常。
若他真用了吟霜的墨发膏，说明他与吟霜之间有过私下接触。而一个内务府总管，竟会接受一名宫女赠送的私制药膏，并回以赏赐，这种往来早已超出寻常主仆关系。
“她还给谁送过墨发膏？”唐清羽追问。
“我不清楚。”小娥摇头，“但王公公收下后，对她格外照应，常让她去内务府多领一份米粮和布料，连其他管事见了都另眼相待。”
唐清羽心中一动，又问：“那张贵妃用过这墨发膏吗？”
“没有。”小娥断然摇头，“张贵妃才二十二岁，头发乌黑，哪需要染发？她从不碰这些东西。”
唐清羽点头，继续问道：“宫里还有谁用过这种药膏？”
“墨发膏制作麻烦，耗时耗料，一个月只能出一盒。宫里地位够高、又真有需要的，也就王公公一个。别人就算想要，也没资格开口。”
唐清羽沉吟片刻，再问：“吟霜有没有留下墨发膏？或者，制膏的方子？”
小娥回忆道：“她说药膏气味刺鼻，闻久了头疼。不过……”
她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吟霜出事前，曾交给我一个匣子。她说，要是她哪天回不来，就让我把这匣子交给她的亲人。另外，她嘱咐我多次，这个匣子绝对不能让王公公发现。”
唐清羽心跳一紧：“匣子在哪？”
“在我床下，用油布包着，怕受潮。”
小娥弯腰掀开床板，从最里面取出一个木匣。匣子不大，用料普通，表面有些磨损，但保存完好。匣口系着一把黄铜小锁，锁扣紧闭。
唐清羽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目光专注。她正欲细看，却未察觉窗外墙角一闪而过的黑影——一道人影悄然退走，脚步轻得几乎无声。
唐清羽如获至宝，却仍有些疑虑：“小娥姑娘为何如此信任我？”
小娥坚定的说：“唐仵作为睿王翻案的事人人皆知，奴婢相信你是个正直的好人。”
唐清羽动容，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丝，正要探入匣子的铜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王瑄已带着四名内侍跨入宫女房的门槛，身后还跟着两名佩刀侍卫，脚步沉重，气势逼人。
唐清羽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站在门边的小碌子悄然往后退了两步，随即转身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看来唐小仵作有了新的发现。”王瑄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木匣上，“咱家奉太后口谕，前来核查宫中失物。这匣子来历不明，还请你交出来，让咱家查验。”
唐清羽将匣子往身后一收：“此物为贵妃案相关证物，圣上已准我查案。此物涉及案情，恕我不能交出。”
“圣上特许？”王瑄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两步，“唐小仵作莫不是忘了，咱家是内务府总管，宫中一切事务，无论大小，皆归咱家管辖。什么证物不证物，只要在宫里，就得先过咱家这一关。”
他朝身后两名内侍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把匣子取来。”
两名内侍立刻上前，伸手要夺。
唐清羽侧身避开：“王公公，此物既然与吟霜有关，自然应该直接呈报圣上。”
“区区贱籍，竟然拿圣上来威胁咱家！”王瑄冷笑数声，目光扫向墙角的小娥，“这宫女私藏匣子，知情不报，按宫规当杖责二十。来人，把她拖下去，立刻行刑！”
小娥浑身发抖，扑通跪地：“公公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证物……”
唐清羽清楚王瑄是在以小娥为要挟。若她执意不交匣子，小娥今日难逃重罚，甚至可能被活活打死。
“唐清羽，咱家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王瑄声音阴冷，目光逼人。
他身后的两名内侍步步逼近，手已伸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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