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堂内,一树梅花尽数被春风吹落,木漪在上午陈擅离去后,便转去不知名处忙碌,回来时筋疲力尽,甚至陈擅在向元靖请婚的同一时间,她还在补眠。
这一睡,睁眼四周已尽黑。她不紧不慢起身唤人进来点烛,又问来的奴婢,“可有什么宫中人来传讯?”
“奴婢未闻宫中有何消息。”
木漪梳发的动作微缓,在镜子里审视自己,“那门阀陈家呢?”
这小奴婢道:“也……未曾。”
木漪闻言皱眉,用力一掷发梳。
奴婢吓得一哆嗦,将头埋入领口,怯生生的。
木漪嫌道:“耳朵眼睛不好用,以后就别来我跟前守睡。古溪呢?!去将她喊来!”
她当主家都多少年了,虽银钱上的苛刻稍缓,但言语上仍改不了这颐指气使的毛病,下边儿人一旦反应不够灵光,多少都要挨她几句骂。
那奴婢也是新来的,不巧今日轮上她来,顺势答应,溜也似地逃出去。
很快一缕飘动的烛光映流在桑丝门外,木漪立刻站起来,“我不是嘱咐过你——”
话说一半,顿住。
来人并非古溪,而是刘玉霖。她怪道:“你不是去陈家看望燕珺了,这会还未更深,怎会回此?”
刘玉霖紧绷着脸色,两根弯眉向下压着,像是大事不好的样子:
“陛下的赐婚下来了,但谢戎在宫外压住了鸿胪寺和太常的人手,他们无法回宫为你造礼册,敕令半途被一伙匪徒劫走了。
陈擅还在宫里,他潜人告诉我实情,说有一队秘书监的人马要围了千秋堂,让我不要回来。”
木漪微愣,半晌才低声喃喃:
“……可你回来了。”
刘玉霖秉着烛,坚韧一笑,朝她走近,脸庞似珍珠般温润:
“我们都同甘共苦多少次了?这种时候,还不知道谢戎会对你做什么,我怎能不陪着你?”
说完,见木漪方睡起来,眼皮透红,头发挽的不成样子,压她去梳案前,执起木梳为她蓖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这样去见他。”
“他”是指,谢春深么。
木漪扯唇一笑,抠着手指:“是啊,我要嫁给陈擅,他只能是我的旧情人了。”又在镜里专注看刘玉霖的侧脸,自然问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好人,也知道我的钱不干净,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刘玉霖听此一愣,而后抬手帮她挽上了簪,挑选出一对仙蔍踏灵芝金钗,一切妆点好,才拉她起身答:
“你教会我,女子在世,是可以寻求自己的意义的。
在此之前,我为父兄活着,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意外生子之后,我一次次为你拼搏,却反而找回了我自己最纯至的模样。
你是唯一一个只要求我为自己活下去而没有别的要求的人。”
所以多年来,她没有依赖上儿子,也渐渐打消了回去寻靠长兄的念头。
二人灯下对望。
木漪七窍生热,竟觉得有些激动和气急,还未继续说什么,门外已听得急躁的脚步声。
刘玉霖紧张地握住她手。
“他来了。”
木漪却将手抽出,镇静地去金丝掐檀屏旁提了外衣套上。
可才套一半,跑着的管家便被一股蛮力推跌了进来,脸摔地发出痛呼。
木漪动作一僵。
衣领尚耷拉着,被她用手扶住,人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看见大门外状况——
秦二古溪二人被他的人用刀架脖,谭尔与谭合两兄弟已清楚他为一朝秘书监,带人紧紧跟着,与谢春深带来的人前后对峙。
不过,暂未交戈。
他从人后走过来,塌了满地梅花艳尸,站在门前,方见她低眉提了一下领子:
“收剑,让你的人退出去,这种话,别让我说第二回。”
谢春深脸色不明,众人在极为干涸沉重的气氛里停留,极为煎熬。
他服从道:
“收剑。”
古溪和秦二被那些人拽了下去,谢春深脱履入内,动作自然的仿佛这只是他们五年来任何一次寻常的对谈。
谢春深眼风扫过来,刘玉霖也不怕,只问木漪:“你要我走吗?”
木漪眼也不眨: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必累及,先出去吧。”
刘玉霖便颔首出去,但没有带上门。
木漪懒得看他一眼,转身去饮茶,“你能不能先将门关上。”
谢春深关了门,直接过来,将她的茶盏掀翻。
她挑眉温笑,但眉眼间更带不耐烦的疏离。
“你压了比你官大的人,又劫走敕令,谢春深,你已经三十多岁了,老谋深算,身居高位,而非一个赤脚幼童。
我嫁人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要像这般胡闹到什么时候?”
谢春深的脸上含着一股压抑已久的忍耐:
“你非要嫁人,那就嫁给我。”
木漪背对他低垂疲倦的眼,听见这话后挑开了眼皮,漏了一点光进去,入肺的气热燥,在她胸腔里沸煮,但她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她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痛意清晰:“那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肯应……”
“段渊对我恨之入骨,你成我妻,他就会拿你下手。”
木漪抬了点头,看向墙壁上,二人先后叠在一起的影子:“现在嫁你,我不也危险么。”
“现在不行,”他直截了当过来,将她一把紧紧抱在怀里,闭起眼,鼓了鼓气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小舟,你拒婚吧,然后嫁给我。
等我解决段渊,再没有人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了,那时我娶你,你不用降级下嫁。”
多狂妄。
她配陈擅,在他眼里,是下嫁。
木漪却因这句“下嫁”莫名落了泪,古往今来能长久相伴者,大概是外人只看其恶劣孤晦,但彼此却能看见彼此的辛酸与珍贵。
她一直嗤笑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痛哭流涕的男女,直到她自己也不知不觉中了招,虽不会死,但又无法轻易忘却和割舍。
“可是,我并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她感觉身前人又僵了一下,从他怀中抬起头,鼻内酸涩,喉头灼痛,“我最清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和你在一起,我怕身首异处。”
他哽住,良久,只说:“陈擅养尊处优,不会懂你。”
木漪寒笑:
“他极为珍重我,也是除你之外,唯二知道我身份却并不另眼相待之人,明明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的。”
“够了!”谢春深听不得她说陈擅的好,脸色已然变化,箍住她的脖子:
“小舟,你直接告诉我,怎么才能改变你的心意!我做,我都去做!”
他的抓狂、愤懑,都不再掩饰地倾泻了出来,木漪浑身虽在阵阵紧缩悸动,却仍溃败于她的理智和更深的自爱面前。
先是回抱住他,在满鼻寒香前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一次两人都很动情,他将她推去屏风后,那里总铺就一张锦席供她换衣或偷懒时落座。
他像熟悉千秋堂的布局和每一处陈设一般,熟悉她这个人的身体。
但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接吻,亲几下便因撞了鼻子而停,带住她的侧脸,琢磨一下姿势,像猎物对一盘美味的猎物下口前的仪式。
其实他自己的脸也因憋气太久,而又烧又热。
他没有接吻时换气的经验,他所有的经验都来自她。
谢春深伸手,将松松垮垮的领口处解下,她只是看了一眼,喘着气儿,没说什么。
肩头,锁骨,耳后敏感的肌肤,被他以唇舌吻过,又藏不住白面下的兽性,伸牙啃咬,渐渐咬出一道又一道红紫的痕迹。
但与之前那次落口不太一样,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又痒又黏。
木漪在他要解自己中衣的腰带前,握住他的手。
就到这里吧。
她给自己虚幻的一点甜头,亦或是给他的甜头,就到此为止。
不能再往前一步,不能再多要了,她怕自己真的陷入这混沌的沼泽,徒增麻烦。
“谢春深,别妄想了,我不会嫁给你的。”她凑至于他耳边,用轻声细语,一字一句地吐给他听,“我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 ?这章感情浓度很高。
?
其实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淡人,装装样子罢了。所以他们那啥事儿的风格会比较强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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