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得啊!”阿绾猛地将姜嬿推开,整个人扑上前去,更是紧紧抱住始皇的左腿,仰起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带着浓重哭腔急急地说道,“那刺客为何要行刺?背后可有主使?宫中是否还有同党?他们究竟意欲何为?这些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啊!若此时将她们都杀了,线索便全断了!当务之急是清查宫中是否还藏着其他逆贼!”
她不管不顾地一口气喊出这些话,全是疑问句,让本就因吸入黑烟而头晕的始皇更加目眩。
虽医士说他懂得闭气之术,并未大碍,可此刻听着这丫头连哭带喊,竟觉得比面对刺客时还要头疼。
望着这张糊满眼泪鼻涕的小脸,始皇心头又莫名软了一瞬。
可当视线下移,瞥见那双赤裸的脚丫时,怒火又骤然腾起:“阿绾!赤足闯殿,成何体统!礼义廉耻都忘了吗?”
“啊?”阿绾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说懵了,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脚,“我的脚不脏呀……昨日才洗过的!”
始皇被她这话噎得一时语塞,直接拎着她的后领将人提到紫檀案几前。
待他拂袖落座后,指节在案上重重一叩:“既如此,你来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突如其来的冷静反倒让阿绾心生怯意,她不安地回头望向姜嬿。
却见姜嬿正死死盯着她那双赤足,又急急地脱下自己的外衫扔了过来。
在大秦,除却楚馆章台的女子,良家女子皆不可裸露肌肤,更遑论在帝王寝殿中赤足——这实在是太过失礼。
阿绾慌忙将双脚蜷进裙摆,又用姜嬿的外衫仔细盖住,这才端端正正跪好。
整个寝殿忽然静了下来,方才还在哭嚎的舞姬们全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她。
阿绾定了定神,才开口道:“陛下,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将今日所有赴宴之人逐一查验,登记在册,以备后续追查;其二,立即搜查那舞姬在明樾台的住所,看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其三……”她迟疑片刻,还是继续说道,“大殿应当暂时封闭几日,以免有人破坏现场痕迹。”
“荒唐!”赵高尖厉的嗓音骤然响起,“此乃大秦朝堂,每日都要议政决事!封闭一日已是万万不能,何况数日?”
阿绾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哭腔:“可大殿那般宽广,方才又乱成一片,总要留些时间仔细勘查……至少得理清那舞姬是如何逼近陛下面前的,还有蒙将军……”她喉头一哽,“蒙将军现下可好?那匕首上……是不是有毒啊?”
见她突然这般情状,始皇反倒一怔,指节在案上叩了两下:“你那蒙将军无碍,匕首无毒,毒在烟里。你倒不问自己?吸了毒烟昏死过去的是谁?”
“噢。”阿绾抿了抿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好好跪在这儿么?”
不知怎的,她忽然又不怕了,恍惚间竟觉得眼前人又成了街市间与她分食麦饼一起喝羊汤的那个寻常男子。
“大胆!”赵高厉声呵斥,“岂敢如此与陛下说话!”
就在此时,寝殿西侧宽大的紫檀案台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赵大人,这位……阿绾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阿绾循声望去,只见李斯从堆积如山的竹简后抬起头来。
他面前案上整齐排列着笔墨简牍,方才显然是一直在记录舞姬们的供词,连阿绾闯殿时都未曾停笔。
此时他从容搁下毛笔,继续道:“陛下,臣适才亦作此想。今日所有在场之人皆需严加盘查,在查明前——一个都不许放出宫去!”
“准。”始皇微微颔首,“吕英,去看看蒙挚伤势处理得如何。若已无碍,唤他过来回话。”
“喏!”吕英此次应得倒是干脆利落,转身便快步出了寝殿。
嬴政的视线重新落回阿绾身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大殿已封,众人皆在宫中。你既说要留明樾台这些人的性命,那便拿出交换的条件来。让朕看看——你准备用什么,来换这十几条人命?”
他声音渐沉,每个字都透着杀气:“若没有足够的筹码……她们依旧难逃一死。”
阿绾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将泪痕与鼻涕都擦去,怯生生地抬头:“能不能……让小人去查查看?”
“你?”始皇明显一怔。
“方才听说那刺客是在发髻里藏了东西……”她边说边比划,却忘了自己的双髻早已松散。右手不经意碰到右边发髻时,那团发结竟歪歪斜斜地垂了下来,模样颇为可笑。
嬴政望着她这狼狈又天真的模样,心头莫名又是一软。
阿绾察觉到发髻散乱,慌忙伸手去整理,可越急越是弄不好,急得鼻尖都沁出了细汗。
始皇终是轻叹一声,竟将案前一支青竹毛笔扔了过去。
阿绾连忙接过,利落地拆散乱发,十指翻飞间已挽好个简洁利落的单髻,随手将毛笔簪入发间固定。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口中还在继续:“在发髻中暗藏物件本就不是什么新奇手段,阿母未能察觉也情有可原。当务之急是要查明那些引发黑烟与爆炸的火石来源——明樾台绝不会备有此物……”
始皇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挽发的动作上。
那手法娴熟得令人惊讶,简单的发髻竟被她挽得恰到好处,平添几分少女的灵动。
若不是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几乎要觉得这丫头当真生得标致——仿佛又在他心间种下了什么蛊。
“若真交由你来查,”始皇的目光在她簪着毛笔的发髻上又停留片刻,“几日能破案?”
“这个……”阿绾不自觉捏紧了袖口,声音低了一些,“此事牵涉甚广,恐怕……”
“荆阿绾!”赵高尖利的呵斥声再度响起,惊得她脖颈一缩。
始终端坐于竹简后的李斯此时缓缓起身,朝御座躬身一礼:“陛下,赵大人。此案错综复杂,阿绾虽为女流,然方才寥寥数语已显其思虑清明。若允她参与查证,未尝不可。”他垂眸时,余光掠过少女紧攥的拳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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