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青蓝,云朵却被夕阳染成半橘半白。
雾妖盘腿坐在兰若寺的阶梯上,双手合十,目光放远,他的左侧立着金家的禅杖。
张月旬四人缓缓从夕阳中走来。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雾妖笑容暧昧地说道。
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张月旬脸上,吝啬地没有分给其余三人。
“张家第三十九代传人张月旬,我的女儿,怎么不见你喊我一声‘父亲’呢?”
“过去十几年不当爹,今儿个使劲儿摆够爹的价值,你那味道都熏臭天了,”说到这里张月旬还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真是让人受不了。”
“呵呵呵……”
雾妖低声发笑,“不论你厌恶我也好,憎恨我也罢,你的体内始终流淌着我的血脉,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女儿,我们父女俩本是天然的同盟。”
“那你注定失望,因为我要大义灭亲。”
“哈哈哈……”
雾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个不停。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大义灭亲?你的大义何在?如果不是你和张灵儿联手杀我,我如何受伤?你娘又如何捡到受伤的我,日夜相伴之下我和她生出感情有了你?我本决心向善,安心和你娘过日子,可张灵儿呢?她依然不肯放过我,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和你娘分开?我有人不能爱,有家不能回,这是为什么?因为你!”
张月旬正要开口反驳,可雾妖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实在不明白,人又如何?妖又如何?神又如何?佛又如何?到底有何不同?张家人说我害人,称我为妖,要将我封印,好!我改过自新,我念佛诵经,你依然不肯放过我,甚至逼我和我师父兵戎相见,反目成仇!”
雾妖义愤填膺地停下,张月旬也有了反驳的机会。
“因为我?呵!不跟我论什么‘凡是所相,皆为虚妄’那套言论了,就这么直接地把果甩给我,是因为那套说辞你连自己也说服不了吧?”
“因是你,果也是你,何来甩锅一说?”
“一千年前是谁伺机生事,鼓动张家人偷盗辟邪珠,利用妖灵图鉴借阴还阳,让一众妖魔鬼怪冲破封印出逃,祸乱人间数百年?是你。”
“要不是那个张家病秧子力求长生不死,我也不会有机会,归根到底,一切祸端皆因张家人而起。我要自由有何错?换做是你被封印在那暗无天日的结界里,你又会如何?你只怕比我做得更过火!”
“好吧,”张月旬耸耸肩,“我得承认,你的说辞打动了我。的确,换做是我被封印在那不见天日的结界里,我怕不是发疯这么简单,我会拉着他们同归于尽。现在,我就给你这个和我们同归于尽的机会,来呀,动手。”
“呵呵呵……”
雾妖又一次低声发笑,“同归于尽,那是你的选择。我可不会这么做。你们要把我封印,无非觉得我是妖罢了,而今我已经不是妖,我已然成佛。”
“你?成佛了?”
张月旬这一回是真没忍住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大话是怎么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
“不信?我且问你,何为佛?”
“阿放,你来,”张月旬给她打了一个手势,“辩死他,把他的气焰给我狠狠地打下去。”
李简放凑近她耳边,低声说:“这也不是什么考试,他也没问你标准答案,你可以随意发挥。”
“我想要那种五光十色,牛逼哄哄的华丽辞藻,可我不会啊,书都没读过几本,只能是你上了。”
“要什么辞藻华丽,华而不虚。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这点你做的比我好。”
“你要我用屎尿屁只跟他论?”
雾妖将她们二人咬了半晌的耳朵,却一直没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他冷笑道:“还没讨论出一个明确的答案?那我来告诉你们。”
“行,”张月旬揪了一下羊角辫,“让你装一次,说,何为佛?”
“要论何为佛,就得先知晓为何平江的百姓信我,将我称为‘圣僧’。”
“你继续说。”
“我且问你们,平江闹饥荒,饿殍遍野,朝廷可有下发赈灾粮?”
“哦——”
张月旬看向楚侑天,“小白脸,考到你了这回。”
楚侑天语气冷淡:“没有。”
“那是谁护住了这些百姓,让他们活着,没有饿死?是我,是我用我的血肉滋养了他们,改化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再经历生老病痛,平江也不再有违法犯罪之事,一派祥和。当年释迦牟尼为何能成佛,因为他用虚伪的言论得到了百姓拥护。但我不是,而且我比他做得更好!”
雾妖越说越激动,“你之前说的对,什么‘凡所相,皆为虚妄’,若是一切都是虚妄,那我们当下,闻到米饭的香气,米饭入口的甘甜,米饭入肚的满足却是真实,这和虚妄是相悖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月缺,一切的存在根本不是说的‘虚妄’二字就能抹除。”
张月旬没有说话,因为雾妖还要往下说。
他说:“平江闹饥荒,百姓饿了无米下肚,病了无药可医,为求活命,他们失去了人性,人相食,易子而食。口口声声说民如子的帝王,毫无作为;而百姓平日烧香拜的神佛,亦无所作为。他们高高在上,全然看不见这些百姓的艰苦挣扎,而我,用我的血肉,护住了他们。比起那些冷漠的神佛,我功德无量,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神佛?”
张月旬他们并没有回话,雾妖讶异:“你们怎么不说话?”
“在等你吹牛皮,看看什么时候破。”
“哈哈哈……”
雾妖缓缓站起身,手握禅杖,“看来,你也觉得我说的话在理。我的好女儿,我早就看清了这一切,强者,指定一切规则,说谁妖魔谁便是妖魔,说谁是神佛谁便是神佛。”
说到这,他面容忽地严肃起来,手中的禅杖敲了一下地面。
“我说我是佛,我便是佛——”
余音响彻天际。
巨大的声浪让张月旬四人连连后退。
禅杖在雾妖手里转了个圈,杖头带着破风的“呼呼”声,直砸向张月旬。
张月旬一个跳跃往后退,脚尖点地起身,在半空转了一圈的同时抽出腰间的红伞,劈向雾妖。
雾妖抡起禅杖抵挡,却被张月旬凌空而下,一脚狠狠踩下,踩出一个深坑,让他抬不起来。
楚侑天妖化,右手化爪,罩住雾妖的脑袋,迅速往右边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雾妖握着禅杖的手耷拉下来。
张月旬趁这个机会踢开禅杖,让躲在花坛后的陈英莲捡走。
陈英莲紧紧握住禅杖,继续躲在花坛后观战。
这时,雾妖桀桀一笑,“许久不见,你们的本事倒是见长了不少,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封印得了我?”
说罢,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仰头望天,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咒语。
念咒声越来越响,他身后的兰若寺突然晃动起来。
瓦片哗啦啦地往下掉,整座寺庙竟慢慢脱离地面,朝着天空升了上去。
升到半空的寺庙突然变了模样,砖墙褪去原色,爬满漆黑的纹路,门窗里涌出滚滚黑雾。
紧接着,寺庙的轮廓开始扭曲、扩大,最后彻底变成一道巨大的黑色大门。
黑色的云滚滚翻涌,遮住了整片天空。
大门也被黑云托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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