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腰酒楼门前插着一杆旗,大大的“漕”字迎风飘扬。
因为天刚刚大亮,酒楼还没有开始做生意,又因当家人红腰突然死亡,客人甚是忌讳,因而酒楼门前甚为冷清。
店内几位小二两两对面站着,一人站在中间,似在宣讲什么,看起来应是小二头。
“小的见过县丞大人,见过巡检大人。”
见到县丞领着云中锦与陈克己进门,小二头便领着小二们都跪下叩头,后背上的“漕”字甚为醒目。
云中锦暗忖,适才县丞并未介绍,而这福江县的店小二却能一眼认出她是巡检官来,果然是苏绣的一贯作派,处处派人盯梢,牢牢掌握她的一应动向。
“还真是漕帮的产业。”陈克己道。
虽然是小声嘀咕,却还是被小二头听到了,大声说道,“是,我们是漕帮福江分坛的,这间酒楼我们开了两年,生意一直不好也不坏。帮主说红腰姐人缘好,又跟了当官的好几年,懂得一些官场里的道道,做起生意来得心应手。帮主果然没有看错,自打红腰姐来了以后,生意就红火起来了,帮主干脆就把酒楼改成红腰酒楼了。”
这小二头看起来很是机灵的样子,主动报出家门,说完了便拿眼瞅着云中锦。
“你们帮主知道本官要来?”云中锦索性直视着那小二头。
“不知。帮主远在漕江呢,就算知道了,也来不及通知小的们呀。小的只是看大人气宇轩昂,非富即贵,随意一猜,果然就被小的猜中是京城来的大官。”小二笑道。
“那你还真是未卜先知,不仅知道本官从京城来,还知道本官的官职。”云中锦道。
小雨头嘿嘿笑,“小的还猜到大人来小店,是为了红腰姐的事。”
“好,既然知道,那就省得问官问,自己一一道来。”云中锦道。
“是。”小二头与几个小二轮番上阵,说得唾沫横飞倒背如流,具体细节与卷宗所记载的一般无二,甚至一字不差,毫无破绽。
“事情嘛就是这么个事,小的这样,对于红腰姐的死,小的们心里都很难过,可大家伙都有一家老小要养,指着这酒楼挣钱吃饭呢,就都勉强打起精神来,化悲痛为力量,这不,适才小的正给伙计们鼓劲呢……”
小二头油嘴滑舌,云中锦抓住机会问道,“唔,本官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给他们鼓劲的?”
小二头笑道:“我们酒楼每日开门做生意之前,总要做些功课的,以前都是红腰姐给大家安排一天的事项,红腰姐不在了,这两日酒楼也没客人来,我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左右领着大家伙喊两句罢了。”
“喊什么?”
“帮主万安。”
小二头说着,看了其他几位小二一眼,几人便都跟着喊“帮主万安”,都似走火入魔一般,甚是可笑。
“喊什么喊!巡检大人问话,如实回答就是,这么大声喊做甚?”陈克己眉头紧皱,喝斥了一声。
小二头却乐呵着,说道,“习惯了,不喊不安心。红腰姐说帮主是菩萨,有天神护佑,多喊喊便能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云中锦发现,他们似乎并不介意在她面前显露漕帮的身份,更不介意暴露出苏绣与甄有德小妾之间的关系,相反,倒好象怕她不知道似的,巴不得大肆张扬。
这又是何道理?
“果真喊喊便生意兴隆吗?”云中锦故意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周遭。
小二头的眼神跟着云中锦转了一圈,立即辩解道:“那是当然。大人您别看现在没什么客人,那也只是这两日的事,因为红腰姐刚刚死了的缘故,客人有点忌讳而已,过两天就没事了,毕竟我们家做的菜好吃,食材好,味儿正,乃福江城里数二别人不敢数一的。”
云中锦道:“正好,本官赶了一夜的路,现在正饿着呢,弄几碗三鲜粉来。对了,三鲜要最好的,多加些海蛏、牡蛎、锅盖什么的,本官爱吃。”
“大人,这海蛏、牡蛎都好说,锅盖却是没有。”小二头道。
“为何?”云中锦立即面露不悦。
“大人有所不知,这锅盖乃是海鲜中的上上品,轻易采不到的,得碰运气才吃得着。海女一旦采着了,便立即送到酒楼来,还没汆好呢就被客人抢光。大人您看,这会儿海女都还在海边没回来呢,也不知道采没采着锅盖来。”
那老县丞一个劲地朝着小二头使眼色,又拼命咳嗽,小二头却不知道何意,只管自顾自地解释。
“这么抢手的锅盖,就没有留一些隔夜的?”云中锦又问道。
“回大人,若是您要其他的海鲜,倒还留有一些给夜里来的客人备着的,但要锅盖,实在是没有。”
云中锦一声厉喝:“你这些大胆刁钻的恶徒,还不速将害死红腰的经过如实招来!”
话音落下,陈克己已蹿上前去将那小二头摁住了。
“大人,这是哪跟哪?小的老老实实跟着红腰姐做生意,红腰姐乃意外死亡,小的心里也很难过,不知巡检大人为何要冤枉小的?”
“本官问你,红腰因何死亡?”
“因为突发痢疾。当时便请了大夫,大人不信,可以去请大夫当面对质。”
“好好的,为何突发痢疾?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因为锅盖不新鲜……”小二头猛地住了嘴,至此方才恍然大悟,这个谎言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老县丞扶额摇头咳嗽。
陈克己狠敲了小二头一记脑门,骂道:“你们帮主教你们撒谎,就没教你们先打个草稿看看行不行得通,把我们大人当傻子呢?说,你们几个是怎么谋害红腰的,从实招来,否则拖到公堂去先打五十大板再说话。”
小二头与其他几位小二相视一眼,扑通通跪倒地在。
“大人饶命,红腰姐的死,不关我们的事,全都是小饭勺让我们这么说的。锅盖是小饭勺送来给红腰姐的,红腰姐吃完就肚子疼,没多久就死了。那些证言,也都是小饭勺教我们说的,大夫,县丞,仵作,也都是小饭勺买通的。大人,我们没有杀人,只是做了假证而已,罪不至死,求大人宽恕。”
“你你你、你,与我无关,你莫血口喷人。”老县丞看小二头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当锅盖给撬了。
“分明是你收了小饭勺有好处,答应替她圆谎,否则我们也没有这个胆做假证不是?”
“就是、就是。”
小二头开了个头,其他几位纷纷站出来指责老县丞,老县丞被气得差点喯出一口老血来。
这不二头也是好生蹊跷,陈克己只是吓唬了两句罢了,这还没怎么地,就已经自行招供了,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小饭勺的底全撂了个透,还把县丞也拖了进来,看似增加了可信度。
这反教云中锦心中纳闷不已。
小饭勺的背后是苏绣,杀人害命这么大的事,从头到尾安排得如此周密,苏绣又怎会不知道,以锅盖不鲜这样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小饭勺说了,巡检官大人与帮主乃是割头换命的交情,手中剑绝斩不到帮主的头上,漕帮的人就算闯再大祸也没事,因而让我们放心大胆去干,巡检官大人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大人,您就饶了我们几个吧?下回绝不敢再给小饭勺做假证了。”
云中锦正思虑,小二头又冷幽幽道了一句,看似为自己求情,实际却是火上浇油,又明晃晃将小饭勺推到的云中锦的剑下。
“我就说小饭勺不对劲,大人,赶回漕江捉拿小饭勺还来得及。”陈克己急吼吼道。
小二头眼中悄然闪现一丝狡黠,却与云中锦眼神相碰撞,立即转头移开了。
也就在那一瞬间的眼神相遇,让云中锦捕捉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一扫心中的所有疑虑。
云中锦忽而一笑。
“我明白了。这一招果然高明,可惜他遇到的是我云中锦。”
“小的实不明白,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小二头依旧顽固嘴硬。
陈克己亦是懵懵然看向云中锦。
云中锦朝小二头问道,“先前你说你们酒楼开两年了,生意不好也不坏,红腰来了之后才红火起来的,那么,红腰当家之前,这个酒楼叫什么名字?”
“叫……兴隆酒楼。”小二头有点犹豫,不明白云中锦为何突然问起酒楼的名字来。
“兴隆酒楼。”云中锦愈发笑得令众人摸不着头脑,“那就不可能是漕帮的产业,因为因为,苏绣最恨兴隆这两个字,打死她都不会给自家酒楼取这么个名字。”
“所以……”云中锦看着小二头,定定地说道,“你们该喊的是虫爷吉祥,而不是帮主万安。”
老县丞面色如灰,瘫倒于地,口中念叨,“大胡子,老夫被你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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