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笑过之后,正色。
她问赵王:“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赵王整个人,都懵了。
自从知道他的王妃是晟国公主,他就算知道她其实没死,也没打算这辈子还能见她。
想见吗?之前没敢想,现在……
是了,哪怕他就只个请君入瓮,诱杀昭华公主的诱饵,那女人玩弄欺骗他半辈子,凭什么后果叫他一个人承担?
何况——
他也还需要时间!
有了这件婚事在中间吊着,皇帝起码暂时不会杀他了。
而他需要的,正是这个时间差!
赵王心中热血,隐晦的沸腾起来。
他使劲低垂着眼睑,手指用力掐着大腿,掩饰情绪。
“儿臣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一切……但凭父皇处置!”
赵王以虔诚之姿叩首,话,则是冲着皇帝说的。
皇帝眼底不带丝毫情绪,定定看着他伏在地上的脊背。
片刻,他只吩咐奚良:“赵王结党营私,欺上瞒下,尤其勾结兵部,贪墨军饷这一项,就罪无可恕。”
“拟旨责令三司会审,先行查明一切罪证,朕一定严惩不贷。”
“暂时……先将其圈禁赵王府内,三司若有需要,可随时登门问讯于他。”
这样,就等于认同虞瑾的提议,赵王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赵王悬着的心,落回实处,依旧保持虔诚之态,跪伏不动。
而,为了配合虞瑾那个向晟国提亲的计划,作为钓昭华公主的饵,皇帝甚至没有废黜他的皇族身份。
毕竟,如若皇帝现在就将他废为庶人,再去晟国提亲……
晟国皇帝再没血性,也不会接受这样明晃晃的羞辱。
很好!太好了!
这个虞瑾歪打正着,不仅保住他的命,还帮了他的大忙。
赵王额头贴着地面,心中血液,又在无形中一点点沸腾起来。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谁能否认,他就这个天选之子呢?
皇帝随后目光转向宣睦:“既是你的未婚妻献策,一事不烦二主。横竖你闲在京城也闲着……”
宣睦眸光一闪,立刻跪地陈情:“陛下,微臣大婚在即,若是出使晟国替赵王殿下提亲,就要错过自己的婚期了。”
他态度诚恳又透着急切,动之以情:“陛下,以往臣每次回京,你都要催促婚事。臣这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才要成婚,还请您体谅。”
皇帝:……
虽然不是非他不可,可是他这个“恨嫁”的态度,属实与以往反差巨大,皇帝都觉得有点不认识自己这位车骑将军了。
“你的未婚妻在京城呆着,朕亲自给你看着,还能跑了不成?家国大事为重,朕是命令你去,还由得你讨价还价不成?”短暂沉默过后,皇帝不为所动。
甚至,还被勾起了一些不满:“宣睦,你才回京多久?就忘了家国大义?休要恃宠而骄。”
这话说得重,不仅宣睦,虞瑾都跟着重重叩首。
宣睦咬牙:“微臣不敢。微臣……领旨!”
他不能忤逆皇帝,暗中横了同样跪伏在地的赵王一眼。
言下之意鲜明——
为了给你老小子娶媳妇儿,我婚期被迫拖延,这笔账记你头上了。
赵王且还在持续表现诚惶诚恐,宣睦目光怨念如有实质,他有所感知,却丝毫不敢懈怠回视。
“行了,朕累了,今日就先到这,你们都退下吧。”皇帝摆摆手。
三人起身,态度恭谨,退出殿外。
奚良跟出来。
赵王因为是钓鱼的饵,暂时虽然没被定罪,但依然是个阶下囚待遇,他去安排人押解赵王回府。
赵王本分立在殿外台阶下面,等候。
宣睦和虞瑾可以直接出宫,但他气不过,特意走到赵王跟前找茬:“王爷,为了替您娶亲,臣这婚期却要拖延了,这个人情,您可欠大了。”
赵王保持应有的骄傲,目光冷淡,揣着手,尽量挺直了脊背,一语不发。
本以为讨了没趣,宣睦就该离开。
不想,虞瑾随后也跟着踱步过来。
她面带笑容,开口就噎了赵王一记大的:“王爷当初指使宜嘉公主算计我家的计策,当真歹毒。如今您四子已去其三,您自己也沦为阶下囚,又成了这副鬼样子,我心甚慰。”
赵王:……
赵王的半张脸,还裹着纱布,遮掩未愈的烧伤。
而他五脏六腑,又时刻被余毒侵蚀,也不好受。
这个虞瑾,竟在宫里、御书房门外就这样直白的当面羞辱他?
她怎么敢的?
赵王脸上表情崩了,眼神见鬼一般。
虞瑾保持微笑:“我知道,您自诩天潢贵胄,您觉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认为您算计我们,都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就该逆来顺受,甚至感恩戴德的任你踩在脚下。”
赵王的确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想法。
毕竟——
这些年,他一直认为楚王又莽又蠢,压根不是他对手,皇位迟早是他囊中物。
可这些话,从虞瑾口中说出,就变味了。
赵王眼神转为阴鸷,他咬着牙,使劲压低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以下犯上?有本事,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父皇的面说?”
“我针对你,不针对陛下和秦氏皇族。”虞瑾坦然。
她唇角依旧翘着,眼底却变得冰寒一片。
侧目,看了看朗朗青天,她说:“我宣宁侯府,为朝廷的股肱之臣,我父亲更是镇守一方,于国有用,你打从心底里就敢这般轻贱我们,若是换做普通百姓,你岂不是要将他们看做猪狗畜生了?”
“你以为,我针对你,只是为泄私愤吗?”
“不是的!”
“因为你这个人,本性上就是坏的,若真叫你成了一国之君,我怕这大胤很快会成为下一个晟国。”
皇帝是个含蓄内敛的人,赵王有生以来甚至都没被皇帝这样劈头盖脸的当面骂过。
他咬着牙,额角青筋直跳。
却因为虎落平阳,愣是拿着这个猖狂的宣宁侯府大小姐无计可施。
他甚至想威胁一句“本王迟早叫你为了今日挑衅后悔”都要忍着,不能说出来,就只用一种怨愤又阴恻恻的眼神,死死盯着虞瑾。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就都会报复回来!
一定叫这个丫头,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僵持间,奚良已经点了一队侍卫,带着往这边来。
虞瑾再次笑道:“殿下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从我记事起,这京中流传的就都是您与您那位王妃此志不渝的爱情故事。”
“可是她真绝情,居然这么戏耍着抛弃还算计您。”
“臣女人微言轻,能力也有限,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回头把人给您娶回来,你俩再次生同衾该是不能了,死同穴,也算替您圆梦。”
她语气轻快,不顾赵王越来越黑的脸色,大气挥挥手:“都是臣女该做的,不谢。”
这些话,她没有刻意避讳奚良。
奚良再是见多了大场面,此时表情也有几分一言难尽。
虞瑾和宣睦并肩往外走,迎着奚良,她还客气温婉屈膝福了一礼,端的是礼貌周全一闺秀。
然后,扬长而去。
赵王眼神阴鸷。
他知道,他此时该蛰伏,该伪装,可这个虞瑾太气人了,当着面的讥讽奚落,还刀刀致命往他心上扎……
这样的刺激下,不失控都难。
奚良将他扭曲的表情看在眼里,就知这位是不能安分的。
但他情绪掩饰良好,依旧慢声细语:“王爷,请吧,咱家安排人送您回去。”
赵王回神,飞快收拾了表情,勉强应道:“嗯。多谢奚总管。”
奚良把他交代给御林军,还没等进殿复命,就有人进来禀报:“大总管,宜嘉公主府报丧,公主殿下……去了。”
赵王离去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他知道,一定是他那父皇对宜嘉下了手。
好悬,他就差点和宜嘉是同样的下场了。
他加快脚步,没有回头,快步离去。
奚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只点头打发了报信的宫人,进去将消息告知了皇帝和长公主。
皇帝听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吩咐奚良:“你安排个人过去,帮着主持一下丧仪吧。”
宜嘉的那两个孩子,都被娇惯坏了,年纪又不大,明显不靠谱。
这已经是他能给宜嘉,最后的体面了。
奚良应声下去。
长公主目光看着殿外,疲惫的一声冷嗤:“这个老五,真是无药可救。”
一千多万两银子的缺口,他居然拿埋进地宫这样的鬼话来糊弄?是真把他们都当成蠢货了?
“等着吧。”皇帝的话,点到为止,也没多说。
虞瑾二人出了宫门,已经日上三竿。
虞府的马车等着,庄林带着宣睦的亲卫,也等着。
两人止步,虞瑾道:“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一等长公主殿下。”
赵王和耿驭胜的贪墨案,从一开始就是宣睦在韶州掀开的冰山一角,中间虽然因为线索中断,停滞了一段时间,如今到了收网之时,他当仁不让,要亲自出面办他们。
皇帝拨的一队禁军,和协同去耿府抄家的户部官员,还有杜珺带着京兆府的人,已然候着。
“行!”宣睦将她鬓角一点碎发绕到耳后,“见过长公主你就回去休息,我这边忙完就回去找你。”
“好!”虞瑾点头,目送他先大步走向庄林一行,翻身上马,带队离去。
耿驭胜逃走时,直接抛弃了京城里的妻儿甚至父母。
他贪墨的银子,自认为带着他们一起享受了,已经仁至义尽。
东窗事发,到了生死关头,他抛弃他们,也不觉亏欠。
至于说自己的儿女们——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手里有早就运送出去的一大笔银钱,等到脱身隐匿起来,再置办一堆娇妻美妾,还愁生不出新的儿子?
现在,耿驭胜被抓回来。
他那一家子,也要被查抄入狱了。
虞瑾又等了不多时,长公主的马车就自宫里出来。
因为今日带着穆云禾,范嬷嬷就跟着走在外面。
瞧见虞瑾,她敲了敲车窗禀报。
车驾走到虞瑾身边停下,虞瑾屈膝见礼:“殿下。”
长公主微微颔首,侧目示意范嬷嬷:“那个奴才已经没用了,你带她们两个过去,处置了即可。”
“是!”范嬷嬷领命。
?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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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谢谢宝宝们月底帮我冲的月票,今天加更一章,双向奔赴一下,记得看三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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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上架四个月,目测主剧情过大半了。我更新比较快,后续如果不开脑洞临时增加比较大的支线,应该不会折磨你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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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迄今为止都写的很开心,日常表白,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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