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刺目的光。
韩漫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的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眉宇间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提前两天，会打乱所有的部署。”她开口，陈述着一个事实。
“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苏俊走向大殿中央的主位，那里原本属于慕容家的家主。他没有坐下，只是用手抚过冰冷的扶手。
“西北的那些家族，还没有完全臣服。他们只是畏惧，不是敬服。”
“畏惧就够了。”苏俊回答，“我不需要他们的敬服。”
“帝国中枢呢？”韩漫追问，“慕容家覆灭，西北震动。帝都那边，不可能没有反应。你现在挥师东进，意图太过明显。”
“所以，要更快。”苏俊转过身，“在他们做出反应之前，兵临城下。”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亲卫快步从殿外走入，单膝跪地。
“殿主，殿外有帝都来人，自称是中书省的官员，持有天子节杖。”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韩漫的身体绷紧了。
“来得真快。”她几乎是自语。
苏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让他们进来。”
“殿主！”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从偏殿走出，他是龙夏殿的宿将，陈武。“不可。此时见帝都来使，恐生变数。我们的粮草军备尚未完全集结，军心未稳。不如托辞不见，先稳住内部。”
陈武的担忧，是所有将领的担忧。龙夏殿吞下慕容家的地盘，消化不良。许多新收编的部队，人心浮动。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西北地方豪族，更是阳奉阴违。此刻帝都派人前来，一旦处理不当，刚刚建立的脆弱秩序就会土崩瓦解。
“不见？”苏俊反问，“是想告诉帝都，我苏俊心虚了？”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陈武急忙解释，“只是时机……”
“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苏俊打断他，“传我的命令，让使者在演武场等我。”
“演武场？”陈武一愣。那不是正式会客的地方。
“对。”苏俊的命令不容置喙，“另外，通知全军，一刻钟后，在演武场集结。我要当着帝都使者的面，宣布开拔的命令。”
陈武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所有劝谏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每一步，都踩得地砖嗡嗡作响。
“你这是在挑衅。”韩漫走到他身边。
“不，我是在划定边界。”苏俊回答，“就像约束那股毁灭之力一样。我要让皇帝，让帝都的所有人，都看清楚我的河道在哪里。”
韩漫沉默了。她看着苏俊的侧脸，这个男人在掌控了自身的力量之后，行事风格变得更加……纯粹。纯粹的霸道，纯粹的直接。
一刻钟后，演武场。
数万龙夏殿的精锐，已经集结完毕。黑色的甲胄汇成一片钢铁的海洋，刀枪如林，杀气冲天。全军静默，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演武场中央，站着一小队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文士，身形微胖，面带微笑。他身后跟着几名护卫，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在数万大军的逼视下，动作还是有些僵硬。
苏俊从军队的阵列中，一步步走出。他没有穿戴甲胄，只是一身寻常的黑色劲装。
“中书省侍郎，魏征，奉陛下旨意，前来慰问苏将军。”锦袍文士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有劳。”苏俊的回答只有一个词。
魏征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陛下听闻将军于西北平定叛乱，为帝国铲除慕容家这颗毒瘤，龙心大悦。特命我带来封赏。”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色的绸缎。“陛下旨意，册封苏俊将军为镇西侯，食邑三千户，并赐黄金万两，绸缎千匹，以彰其功。”
周围的士兵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封侯，这是多少将士梦寐以求的荣耀。
苏俊却没有去接那卷封赏。“然后呢？”
魏征的笑容不变。“陛下体恤将军征战辛劳，西北之地，百废待兴。特派雍州刺史，前来协助将军，共同治理西北。将军只需坐镇军中，政务之事，便不必再劳心费神。”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封侯是鱼饵，收权是鱼钩。一个刺史，就能名正言顺地架空苏俊对西北的掌控。
“西北的政务，就不劳烦帝都了。”苏俊的回答简单直接。
“将军这是何意？”魏征的笑容淡了一点，“这西北，终究是帝国的西北。将军在此地的一切举措，都应在帝国的法度之内。陛下派来刺史，正是为了让将军的功绩，能够名正言顺，载入史册。”
“我的功绩，不需要史册记载。”苏俊往前走了一步。“我的人，会记住。这片土地，会记住。”
他环视着自己的军队。
“魏大人，你回头看看。”
魏征下意识地回头。他看到的是一片沉默的森林，一片由钢铁和意志组成的森林。数万人的队列，鸦雀无声。
“他们，只听我的命令。皇帝的命令，到了这里，要先问过我。”
魏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收起了笑容。“苏俊！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苏俊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若要反，此刻你已经是一具尸体。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西北，现在姓苏。”
“狂妄！”魏征气得浑身发抖，“陛下对你一再容忍，你却得寸进尺！你可知，你擅杀慕容满门，已经引得天怒人怨！西北的那些世家大族，向帝都求援的奏章，已经堆满了我的书案！他们说你是恶魔，是屠夫！”
他指向一个方向。“就在三十里外的云城李家，他们三代忠良，如今却被你逼得要变卖家产，只为凑齐你索要的军粮！苏俊，这就是你所谓的秩序？”
这是最后的图穷匕见。用舆论，用道德，来压垮他。
苏俊没有反驳。他甚至没有去看魏征。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陈武。
“陈武。”
“末将在！”陈武出列。
“点齐三千骑兵，去一趟云城。”
“目标？”
“李家。”苏俊吐出两个字。
陈武的身体震了一下。
“告诉李家家主，我改变主意了。”苏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我不要他的军粮了。”
魏征的脸上，露出一丝的色。他以为苏俊终究还是畏惧了帝都的压力。
“我要他的命。”
苏俊的下一句话，让魏征的表情，彻底凝固。
“全家的命。”
“传我的话，给所有西北的家族听。”苏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今天起，龙夏殿的规矩，就是西北的规矩。谁不服，就让李家告诉他，下场是什么。”
“你……你敢！”魏征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
“我为什么不敢？”苏俊反问，“你以为，我让你站在这里，是让你来对我宣读旨意的？”
他走近魏征，两人的距离不到三尺。
“我是让你来做个见证。见证我的军队，是如何执行我的意志。然后，你滚回帝都，一字不差地告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告诉他，我对他那张椅子，暂时还没有兴趣。”
“但是，这天下，不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苏俊说完，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魏征。
他转身，面向自己的大军，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锋直指东方。
“全军听令！”
“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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