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察觉的是一位小太监，他本在锦帐外，提壶烧火，准备贵人所用之茶。
猛然瞧见马群狂奔，想喊却已然失声，只来得及将手中铜壶掷出，“当啷”一声坠地。
锦帐内，贵女们尚执杯谈笑，隔着薄纱望出去，只见一团黑影迅速放大，转瞬即至。
随后便是满幕的红色……
“马惊了！”
“来人呀，救命！”
也不知是谁先尖声喊了起来，紧接着，绫罗翻飞、案几倾倒。
贵女们四散奔逃，绣鞋踏在拖地罗裳上，“撕拉”一声，裂帛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裙角绊倒，尚未爬起，便觉头顶一个巨影猛地罩下。
“轰！！”
为首的黑马冲撞进入第一座锦帐之中，却并未停歇，后续马群接踵而至。
有的马斜冲向帷幕，有的马则是高高扬起前蹄，竟将整座帐篷连根拔起。
帐外准备好的茶水火炉亦在慌乱中，不知是被人还是马踢翻，很快便燃了起来。
洛曦宁此时正跟着赵潇潇，追在一只野兔身后。
野兔通体灰褐色，只在耳尖带着一点雪白。
洛曦宁勒马，掌心微微有些潮湿，她膝盖夹紧了马腹，心中默念刚刚学会的口诀。
突闻后方惊呼声、马嘶叫声与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响起。
她指尖一抖，缰绳险些脱手。
转头看向身后，心中暗道：好戏开场。
这秋后惊马可不光只是二皇子所为，乃是多方势力共同作为。
顺势俯身，左手抚过马鬃，右手已探入袖袋，掏出一小截竹筒。拔开塞子，一股清洌泉水溢出。
逐风嗅到，耳尖一颤，焦躁的踏步渐渐缓了下来。
“赵姐姐，后面这是怎么了？”
洛曦宁侧头见赵潇潇过来，声音极低，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
赵潇潇已勒马而回，见后方浓烟滚滚与嘈杂声，心中“咯噔”一下，这必定是出事了。
“潇潇，你与洛小姐在此等候，我们这就去看看。”赵潇潇的兄长策马而来。
语毕，挥手，身后二十骑赤甲轻骑同时调转马头，朝着声音传来之处而去。
赵潇潇望着兄长背影，唇瓣微颤，半晌才挤出一句“小心”，神情有些惊恐，看来的确是出事了。
“洛妹妹，要不我们去看看？
洛曦宁垂眸，却是摇头。嘴角弯出一点歉意，“赵姐姐，我这刚学会骑马，还不太熟练，拖你后腿不说，还得劳你分神。”她声音轻软，却字字清晰，“要不你先去吧，我在这儿等。”
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呢！
“可，可，”赵潇潇咬唇，有些犹豫，可是想到早上出门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照顾好洛曦宁，如若她此刻离开，独留洛曦宁在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不好向太子交代。
“那算了吧！”按捺住心中好奇，赵潇潇叹气道。
洛曦宁眼睛一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赵姐姐，我能问个事儿吗？”
“嗯，什么事儿？”
洛曦宁左手挽缰，右手朝后摆了摆，屏退两名驭马师后，低声问道，“姐姐先前告诉我，令堂与太子母妃是手帕交，可令兄为何又在二皇子麾下？”
赵潇潇愣住，苦笑道：“其实这事儿，说复杂也简单。”
她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当年二殿下还没抱去给贤妃，就养在昭阳殿偏殿，与太子一墙之隔。太子性格温和，心又善良，见不得二殿下被仆从欺辱，便时时对二殿下有所照顾。也就是那个时候，兄弟二人感情越发交好。”
她轻笑一声，“后来二皇子被抱养给了贤妃，后又去了赤甲卫，兄弟二人的关系这才慢慢不似以前那般。也是为了让二殿下在赤甲卫能快速站稳脚跟，太子殿下这才让我兄长进了二殿下的麾下。不过也是知道二殿下的性子，我兄长这才并未表明自己身份。只是近日......”
几位皇子因为夺嫡，而多有嫌隙。
远处又是一声马嘶声划破长空，惊醒了两人。
“真的出事了。”赵潇潇猛地一颤，指尖死死扣住缰绳。
“洛妹妹......”
“走吧，赵姐姐，我们这就去看看，若能帮上一帮，便尽一份力。”
虽然那些贵女，被她所不喜，可她也不愿见人枉死。
洛曦宁与赵潇潇赶到之时，远远便看见赤甲卫和羽林军使用铜盾，将那些疯马与人群隔开。
疯马竟有十数匹，眼白上翻，口吐白沫，鬃毛里缠着断裂的彩绸与碎珠钗，马蹄、马腹、马臀上遍布血迹。
有它们的，也有她们的。
原本连绵数十座锦帐，已经被这些马塌毁近半。
并未受伤的贵女们瑟缩在盾强里，有人低泣，有人干呕。
一座半塌的锦帐里，一个颇为眼熟的少女正拖着一个昏迷的妇人往外爬。
少女发带早已断裂，青丝垂落，发梢浸在血泥里。她手臂全是血，却依然固执地将妇人往外拽。只是那妇人连头上的珠钗都被踩断了，哪里还有命在？
另一座锦帐外，一名身着红衣的丫鬟静静趴在地上，生死不明。不远处，被撕裂的锦帐之下，隐约露出一只女子的手腕，白皙、纤细，带着养尊处优的圆润。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已裂成两半，就像那被血污和尘土所掩盖的生机一般，再也不复存在。
“天呐！”
赵潇潇以手掩口，惊呼从指缝溢出。
身处安逸的京都，除了之前的水患，她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模样。
却在此时，包围圈里忽然一阵骚动，一匹浑身血迹的疯马竟然挣脱了盾阵，长嘶一声，盾墙瞬间被撕开个缺口，贵女们尖叫着往后倒，有人踩住裙角跌倒，珠钗掉落一地。
高坡上，五皇子谢玉珩执缰而立，玄色披风被风扬起。
他眸色似寒铁，再也无平素温和。
他抬手一挥，当机立断下令道：“杀了它们。”
话音刚落，无数长枪同时刺出，精准地扎入疯马的胸腹，“噗呲噗呲”血肉被洞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疯马胸腹被洞穿，血箭喷射而出，马膝重重跪地，顿时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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