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嗡嗡作响，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瞬间将瘫软在地、仅剩一只靴子、形容狼狈如丧家之犬的钱敏中彻底钉死。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汗水浸透了官袍的前襟后背，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然而，在那巨大的恐惧之下，竟还有一丝顽固的、死到临头的硬撑，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咬得几乎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风箱漏气般的声音，却再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辩解字眼。铁证如山，就在那靴底！
“肃静！” 侍立御阶之侧的九王爷肖景容沉声一喝，如同闷雷滚过殿宇，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稳如磐石，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战场淬炼出的煞气，无人敢与之对视。
高坐龙庭的夏紫月，目光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她并未因铁粉的发现而有半分动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的视线缓缓掠过钱敏中那灰败绝望的脸，最终落在那只被剥下、鞋底沾满赭粉的官靴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赤铁粉？通惠河矿坑？” 夏紫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钱卿，看来你不仅‘勤勉’地去了通惠河，还‘勤勉’地踏足了矿坑深处，甚至……” 她微微一顿，如同猫戏老鼠，欣赏着钱敏中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之光彻底熄灭，“还‘勤勉’地，让这靴底，沾上了点别的、更值钱的玩意儿。”
钱敏中的身体猛地一抽，瞳孔骤然缩紧！
夏紫月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刀：“朕问你，这赤铁粉中，混杂的西域奇香‘迷迭引’，又是从何而来？！那赵员外郎体验手记里，工地上凭空多出的‘甜腻腻、闻久了头晕’的怪味，源头何在？！”
“迷迭引？” 这个词如同一个禁忌的魔咒，让朝堂上一些见识广博的老臣瞬间变了脸色。此香极为稀罕，产自极西之地，香气独特而霸道，有致幻之效，更因其气息能附着器物经久不散，常被用作……追踪！
就在满殿皆惊，钱敏中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即将彻底崩溃之际——
“母皇！”
一个清脆软糯、带着点奶气的童音，突兀又清晰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凝重。
只见一直紧紧依偎在太傅周文渊腿边，努力学着大人模样挺直小腰板的霜儿，忽然使劲抽了抽小巧玲珑的鼻子，像只发现新奇事物的小动物。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被侍卫高举着、鞋底沾满赭粉的那只官靴，仰起小脸，对着龙椅上的母皇，用全殿都能听到的声音，天真又肯定地说：
“母皇！就是这个！香香的！和那个坏伯伯身上偷偷藏起来的味道，一模一样！霜儿闻到了！”
仿佛是为了给这稚嫩的指控做最有力的注脚——
“嗡！嗡嗡嗡——！！！”
一直被周文渊稳稳捧在手中的那个“嗡嗡指路盒”，此刻竟如同被点燃了引信！其内部的嗡鸣声骤然拔高，变得尖锐、急促、充满攻击性！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在疯狂振翅！那根粘着铁屑的白色鹅毛指针，更是如同通了灵性，剧烈地、焦躁地左右摇摆震颤，但其纤细的尖端，却始终带着一股倔强的狠劲，死死地、分毫不差地钉向——钱敏中那沾满赤铁粉的官靴！
目标锁定！嗡鸣如怒涛！
萌宝的童言无忌，与这诡异木盒的激烈反应，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证！这绝非巧合！
“轰——！”
刚刚被九王爷压下去的哗然，以更猛烈的势头再次爆发！
“霜公主……闻到了？”
“迷迭引！果然是迷迭引！”
“钱敏中身上也有！这盒子……这盒子神了！”
“通敌！这是通敌的铁证啊！”
钱敏中最后一丝硬撑的力气，被霜儿这石破天惊的指认和指路盒狂暴的嗡鸣彻底击碎。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烂泥般匍匐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绝望的泪水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身体筛糠似的剧烈颤抖。
“陛……陛下……饶命……臣……臣……” 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本能的求饶，连一句完整的辩白都组织不起来了。那双曾试图踢翻指路盒的脚，此刻光着一只，另一只还套着同样崭新的靴子，徒劳地蹬着地面，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夏紫月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她缓缓站起身，玄色帝袍垂落，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潮，席卷整个紫宸殿。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群臣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工部侍郎钱敏中，” 夏紫月的声音冰冷如万载玄冰，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身负工程重任，却玩忽职守，欺君罔上！更暗中以赤铁粉为媒介，私藏传递敌国所用之‘迷迭引’！通惠河工期延误，河工怨声载道，皆因尔等蠹虫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乃至勾结外邦，意图不轨！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钱敏中和某些心中有鬼的官员心上。
“来人！” 夏紫月玉手一挥，凤目含煞，“将钱敏中打入天牢！剥去官服，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给朕撬开他的嘴，务必揪出所有同党，查清‘迷迭引’来源与传递渠道！”
“诺！” 金甲侍卫轰然应喏，声震屋瓦。如狼似虎般扑上，毫不留情地将烂泥般的钱敏中从地上拖起。剥官袍，摘乌纱，动作粗暴迅捷，转眼间，曾经风光无限的工部侍郎就只剩下肮脏的中衣，在侍卫的拖拽下发出杀猪般的嚎哭求饶，狼狈不堪地被拖出了紫宸殿。那凄厉绝望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久久不散，如同为这场雷霆审判奏响的终曲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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