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困难。
第一天去到新光街，李江海就碰了钉子。
老刘头蹲在自家门槛上抽着旱烟，死活不肯搬：\"俺祖祖辈辈都在这儿住着，凭啥让俺搬到山卡拉去？那儿连个供销社都没有！\"
李江海掏出\"大前门\"香烟递过去：\"老刘哥，您看这是市里统一规划，报纸上都登了，要建设'四个现代化'...
一切都是为了城市发展，咱们作为城市发展的见证者，肯定想这个城市发展越来越好的对不对...\"
\"少跟俺扯这些！\"老刘头一摆手，\"城市发展，跟我一天吃三顿饭，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喊着'四个现代化'，那这能分俺家多几斤肉票不？
你们这些吃商品粮的，就知道喊口号，啥时候，知道替俺们想一想了，我们离开故土，民离乡贱，你们是不知道吗！\"
李江海急得直跺脚：\"俺算啥吃商品粮的？俺就是个吃闲饭的，俺媳妇就是开包子铺的个体户！\"
说着又把派出所在广播里表扬他的事儿，说了一遍。
老刘头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李江海：\"那你咋帮着公家说话？\"
李江海急了：\"哎呦！我的老哥哥，您这话可冤枉死我了！\"
他凑近老刘头，压低声音道：\"您想啊，我要是真向着他们，犯得着在这儿跟您磨嘴皮子吗？直接让拆迁队来不就得了？\"
看老刘头将信将疑，李江海又加了把劲！
\"我不是帮谁说话。\"李江海叹了口气，\"我是真觉得城南发展是好事。
这事儿，对大伙儿都有好处。您看啊...\"
他自顾自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城南一开发，咱这片儿肯定跟着沾光。
到时候路修好了，开交通了，您孙子上下学多方便？
再说，您想啊，城南要建新工厂，到时候招工，不得优先考虑咱们这片儿的子弟吗？您家小儿子不是在待业吗？...\"
老王听到这些话，眼睛都更亮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戳李江海的心窝子！
\"那俺更不能搬了！不然到时候，我孙子上学，我儿子上班多不方便啊！
不发展时，我在这里吃苦，发展好了，就想赶我去山沟沟，天下所有好事都让你们占了？\"
“哎哟，老王，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李江海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人怎么专挑自己喜欢的话来听啊！
李江海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政府给的房偏是偏了点，不过这不是还有补偿款嘛，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到时候，够您再在更好的地段，买套更大的。
你完全可以拿这笔钱，住上新楼房多好啊！冬天上厕所都不要冻屁股了！\"
老刘头猛吸一口烟，对补偿款还是很感兴趣，\"你说真的？可别糊弄俺这大老粗。\"
\"俺要是骗您，让俺家包子铺的营业执照被没收！\"
李江海拍着胸脯，\"明儿个您跟我去居委会，让王主任当面给您念文件！
居委会那拆迁文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做不得假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又说，“你看我这不也把积蓄都投到这边买院子了吗？就是想着，万一拆迁到我那，我好拿一大笔钱吗？
谁知道我这运气还是差了点，到现在都没个风声的！\"
还声情并茂地叹了口气，“唉，这城南改造过程的，咱们光明区也就老哥您这边沾了光！”
老王头果然被夸的飘飘扬，“嗨！这种这一片不是我说，就我老王头往上数八代，都是这城里人，就前些年那么乱，我们一家也都还好好的。
不说大福大富吧，这运动吧，我老王家敢第二，都没人敢说第一。”
李江海看这人，果然顺杆子往上爬了，说，“哎哟，我就说我老哥是福道之人，您家之前都走大运了，现在就差个富了。
现在机会不就摆着了吗？老公公您要珍惜啊，您看，这可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富贵呀。”
李江海大王就在饭桌上李江海回去后，就在饭桌上跟李桂芳吹嘘，“老婆子，你说王主任怎么就这么慧眼识英雄。”
李江海见老王头来了兴致，立刻凑近两步，满脸堆笑：\"老哥哥，您家这福气可是出了名的！
街坊邻居谁不知道，当年发大水的时候，整条街就数您家院子滴水没进？
去年闹鸡瘟，左邻右舍的鸡都病倒了，就您家那几只芦花鸡还天天咯咯下蛋！\"
老王头听得眉开眼笑，烟袋锅在门槛上磕得哒哒响：\"你小子倒是会说话！\"
\"我这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李江海一拍大腿，\"昨儿个王主任找我说话来着，被旁边的拆迁办的人听见了。
拆迁办的张科长还跟我说呢，像您这样的福星要是肯带头搬迁，那绝对是给整个工程添彩！
到时候街道表彰大会上，您就是咱们新光街的模范代表！\"
见老王头眼睛发亮，李江海又压低声音：\"您想想，等新区建好了，您往台上一站，谁不知道这城市建设，您出了大力的，到时候国家直接表彰你，你看看街坊邻居谁不羡慕？
到时候，您儿子在厂里都能挺直腰杆——'瞧见没，那栋最气派的楼就是我爹带头腾地方建立的，瞧瞧，说出去，多威风啊！'\"
老王头被说得心头火热，烟也不抽了：\"那...那补偿的事...\"
李江海立刻接茬：\"您放一百个心！就冲您这份觉悟，我拼着被领导批评也得给您多争取！\"
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不瞒您说，你这次，要是第一个签字的，你还可以有特殊奖励，要是在您的带动下，其他几户也签字了，那你那边，国家得记你两份功劳！
这事我可只跟您一个人说...\"
在李江海的一大堆吹捧下，老王果然松口了：“成吧，那我明天跟你去看看！”
李江海回去的路上，就在反反复复的复盘着。
这些话术，他怎么这么耳熟能详啊，话赶话的，就画了一个这么大的饼。
回到家后，看着堂屋里挂着的锦旗，李江海才后知后觉他这些话，不就是之前刘广庚忽悠他时，常说的吗？感情他现在就是，把在刘广庚身上学的那一套，用在了别人身上那了？
想到这些，李江海都自闭了，他这样，跟去那些传销头子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区别的，别人可以捞一大笔钱，他李江海，没！有！
晚饭间，李江海扒拉着碗里的饭，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好几个洞。
看他唉声叹气的，李桂芳说，“咋地，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豆腐，小白菜，鱼，这不是很丰盛吗？
李江海叹了口气，才说，\"桂芳，我今天跟老王头说的那些话，越琢磨越不对劲...\"絮絮叨叨才把今天的事情说完，完了后，一桌子人都沉默了。
这个故事，好耳熟！
李江海又开始絮絮叨叨，眉头都皱成了疙瘩，\"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应下了。
可下午跟老王头聊完，越想越不对劲...\"
他压低声音，\"王主任说的那些个补偿条件，文件上根本没写那么细。
我这要是把街坊们都忽悠动了，到时候政策有变，他们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李桂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这才反应过来？领导说话都留着三分余地，你个傻老爷们倒好，上赶着给人当枪使！\"
\"我这不是...\"李江海讪讪地挠头，\"王主任说这是政治任务，我这...\"
\"政治任务？\"李桂芳冷笑，\"到时候街坊们闹起来，你看王主任会不会说这是'政治任务'！
明儿你就去跟王主任说，咱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传个话还行，打包票的事干不了。
还有跟老王头说清楚，一切以拆迁办的信息为准！
王主任的话能配合就配合，他要是给你画饼你别接啥的，万一政策没这么好，到时候别人找你要房要钱怎么办？\"
李江海愁眉苦脸地点头。屋外传来邻居家收音机的声音，正在播报城市建设的新闻。
他突然觉得嘴里发苦，连最爱吃的红烧鱼都不香了。
\"记着，\"李桂芳起身收拾碗筷，\"领导画饼你听着就行，千万别跟着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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