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落在门槛上，被一阵脚步碾进雪泥。叶凌霄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去拂，只是将手从刀鞘上缓缓收回。院内灯火未熄，沈清璃正低头替故人换药，布条解开时，血迹已凝成暗红斑块。故人没吭声，只轻轻吸了口气。
外面传来脚步，不急不缓，踏在石阶上发出沉实的响。那人穿灰袍，袖口绣着三道金纹，是长老院的标记。他站在院门外，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先朝门楣上的“凌霄阁”三字拱了拱手，才迈步跨过门槛。
“你们回来了。”他声音不高，却稳稳压住了风声。
叶凌霄转过身，点了点头。
长老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叶凌霄腰间的星陨刃上。“它还在认主，说明你没走错路。”
叶凌霄没接话。他知道对方不是来叙旧的。
长老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递了过来。“昨夜子时，北岭灵脉震了三次。守脉弟子说，地底有东西在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沈清璃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长老：“牵引？”
“不像自然波动。”长老摇头，“更像是有人在试阵。而且不止一处。东境浮云渡近三日失踪七人，巡防队连痕迹都没留下。西崖的守碑人也传讯，说祖碑上的封印纹开始褪色。”
故人握了握镇渊长锏的柄，指节发出轻微的响。“断魂令的事刚平，怎么又来？”
“未必是同一伙人。”长老低声道，“但气息相似。阴而不散，缠而不爆，像是……残火复燃。”
院内一时安静。沈清璃指尖微光一闪，迅速扫过自己肩头，那点紫气依旧被封着，未动分毫。她抬头问：“你们查过源头？”
“查了。”长老神色凝重，“线索断在黑水原外。再往前，探子不敢进。那里已经没了灵气，只有死息。”
叶凌霄终于开口：“你要我们去？”
长老没立刻回答。他望着屋檐下挂着的冰棱，良久才道：“不是我要你们去。是这片地，等你们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你们回来的时候，山下那个孩子问你们是不是打败断魂令的人。可你知道吗？在他之前，已经有三个村子的孩子问过同样的问题。他们没见过你们，但他们知道，只要出事，总会有人去查。”
叶凌霄沉默。
“我不是求你们出山。”长老看着他，“我是来问一句——你还愿不愿意当这把剑？”
风从院外灌进来，吹得灯影晃了一下。沈清璃站起身，走到叶凌霄身边。故人也慢慢撑着站起来，镇渊长锏拄地，发出一声闷响。
“我问过自己。”叶凌霄忽然说，“回来这一路，我一直想，为什么非得是我们？打了这么多年，杀过那么多人，图什么？”
他抬起手，再次按在星陨刃上。“可刚才，我站在这里，刀在响。不是因为敌人来了，是因为它认得这个地方。它记得那些年我们守过的每一寸土。”
他看向长老：“任务是什么？”
“查清异动源头，确认是否有新势力集结。”长老将玉牌放入叶凌霄手中，“若确有威胁，上报宗门，由你们决定是否先行压制。”
“没有命令？”沈清璃问。
“没有。”长老摇头，“这是自愿。宗门不会下令，也不会支援。你们若去，就是以个人名义行动。”
故人冷笑了一声：“和以前一样。”
“不一样。”叶凌霄说，“以前是奉命行事，现在是我们自己选的。”
他收起玉牌，转身走向院门。沈清璃跟上，故人稍慢一步，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石凳——那上面还留着他刚才坐出的凹痕。
山门前，灯火仍未熄。虽已入夜，仍有百姓在远处观望。见三人出来，人群微微骚动，却没有上前。
长老走在最后，低声问：“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叶凌霄站在石阶上，望着远处群山，“得先把东西理清楚。”
沈清璃站在他侧后方，手指悄然滑过掌心，确认霜线灵流畅通。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长老：“北岭震动时，有没有人听到钟声？”
长老一怔：“你怎么知道？”
“只是猜。”她垂下手，“断魂令那次，也是先震地，再鸣钟。”
“这次没有钟。”长老摇头，“但守脉人说，他们在震停后，听见了哭声。不是人哭，像风刮过裂谷的声音，可那地方，从来不会有风。”
故人皱眉：“哭声？”
“持续了半刻钟，然后消失。”长老眼神沉了下来，“第二天，守脉人死了。嘴里含着一片黑色叶子，从没见过的种类。”
叶凌霄回头看了沈清璃一眼。她轻轻点头，表示记下了。
三人继续往下走。台阶两侧，陆续有人提着灯笼靠近。一个老妇抱着孩子站在路边，见他们过来，快步上前跪下。
“求你们……歇几天再走吧！”她声音发抖，“才回来，伤还没好全……我孙子昨晚还在念，说英雄回来了，可以安心睡觉了……你们要是再走，他今晚又要吓醒……”
沈清璃蹲下来，轻轻扶住孩子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睁大眼睛：“阿满。”
“阿满，”她轻声说，“如果我不走，以后会有更多孩子睡不着觉，懂吗？”
孩子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角。
老妇泪流满面，却不再拦。她慢慢站起身，拉着孙子退到一旁。
又有几个人上来劝，都被挡了回去。没人再跪，但也没人离开。他们就站在雪地里，静静看着三人一步步走下山门。
叶凌霄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停下。他转身，面向整座山门，抱拳行礼。
“此去不为远征。”他的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只为守住该守的东西。”
没有人回应。但所有亮着的灯，都微微晃了一下，像是在点头。
故人走到他身旁，低声说：“这次别像上次，半年没消息。”
“不会。”叶凌霄看着天际，“这次我们带够干粮。”
沈清璃站在两人身后，指尖再次掠过肩头封印。紫气安稳，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没说出口。只是将手收回，握紧了袖中的药瓶。
三人并肩立于山门前，未整行装，未定路线，却已如箭在弦。夜风卷起衣角，吹散了最后一缕暖意。
远处，一片黑叶从不知何处飘来，轻轻落在沈清璃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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