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让广宁太守任祥(也是广宁人)兼任尚书左仆射,还加封为开府仪同三司,结果任祥直接弃官跑路,渡过黄河,占据了自己的郡城,等着高欢。魏帝一看这情况,就下令说,那些从北边来的文武官员,去留随便你们。然后下了个诏书,把高欢的过错和恶行都列了出来,还召贺拔胜到自己这儿来。贺拔胜就去问太保掾卢柔(范阳人)该咋办,卢柔说:“高欢这是造反啊,您直接带着大军杀到都城,跟他一决胜负,生死都豁出去,这是上策;往北凭借鲁阳的险阻,往南兼并旧楚之地,东边连接兖州、豫州,西边拉拢关中,手握百万大军,瞅准机会再行动,这是中策;把三荆之地献出去,到梁国去安身,可就啥功名都没了,这是下策。”贺拔胜听了,笑了笑,没回应。
魏帝让宇文泰兼任尚书仆射,当关西大行台,还答应把冯翊长公主嫁给他,对宇文泰帐内都督杨荐(秦郡人)说:“你回去告诉行台,派骑兵来接我。”还任命杨荐为直阁将军。宇文泰让前秦州刺史骆超当大都督,带着一千轻骑兵去洛阳,又派杨荐和长史宇文测到关外迎接魏帝。
丞相高欢叫他弟弟定州刺史高琛守晋阳,让长史崔暹辅助他。崔暹是崔挺的族孙。高欢带兵往南出发,跟手下人说:“我因为尔朱荣专权,在天下高举正义大旗,拥戴主上,我的忠诚那是天地可鉴。结果被斛斯椿这小人陷害,把我的忠心说成叛逆,现在我往南进军,就为了除掉斛斯椿。”还让高敖曹当前锋。宇文泰这边也发文书到各州郡,列举高欢的罪行,亲自率领大军从高平出发,前军驻扎在弘农。贺拔胜的军队驻扎在汝水。
秋天,七月己丑日,魏帝亲自率领十多万兵力驻扎在河桥,让斛斯椿当先锋,在邙山北面摆开阵势。斛斯椿请求率领两千精锐骑兵趁夜渡河,去突袭疲惫的高欢军队,魏帝一开始觉得这主意不错。但黄门侍郎杨宽劝魏帝说:“高欢这是以下犯上,啥事儿干不出来!现在把兵权交给别人,恐怕会出其他变故。斛斯椿要是过了河,万一立了功,那不是灭了一个高欢,又生出一个高欢嘛。”魏帝听了,就下令让斛斯椿别去了。斛斯椿叹气说:“之前火星进入南斗星宿,现在皇上听信身边人的挑拨,不用我的计策,难道这是天意吗!”宇文泰听说这事儿后,跟身边人说:“高欢这几天行军八九百里,这是兵家大忌,咱应该趁机攻打他。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敢渡河决战,只想着沿着渡口防守。而且黄河这么长,防守起来太难了。要是有一处被突破,那就全完了。”于是就任命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从蒲坂渡河,直奔并州,还派大都督李贤带一千精锐骑兵去洛阳。
魏帝让斛斯椿和行台长孙稚、大都督颍川王元斌之镇守虎牢,行台长孙子彦镇守陕城,贾显智、斛斯元寿镇守滑台。元斌之是元鉴的弟弟,长孙子彦是长孙稚的儿子。高欢派相州刺史窦泰去滑台,建州刺史韩贤去石济。窦泰在长寿津和贾显智碰上了,贾显智偷偷跟高欢约定投降,带着军队往后退。军司元玄察觉到了,赶紧骑马回去,请求增派援军,魏帝派大都督侯鰤绍去支援,在滑台东边打起来,结果贾显智带着军队投降了,侯鰤绍战死。北中郎将田怙给高欢当内应,高欢悄悄把军队开到野王,魏帝知道后,把田怙杀了。高欢到了黄河以北十多里的地方,又派使者来,再三口头表达自己的诚意,魏帝没搭理他。丙午日,高欢带兵渡过黄河。
魏帝就向大臣们问应对的计策,有人说投奔梁国,有人说往南依靠贺拔胜,有人说往西去关中,还有人说守在洛口跟高欢死战,一直拿不定主意。元斌之跟斛斯椿争权,一气之下离开斛斯椿跑回来,骗魏帝说:“高欢的兵已经到啦!”丁未日,魏帝赶紧派使者召回斛斯椿,然后带着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领着五千骑兵在瀍水西边过夜,南阳王别舍的和尚惠臻背着玉玺,拿着千牛刀跟着。大家知道魏帝要往西走,当天晚上,一大半人都跑了,元亶、元湛也逃回去了。元湛是元深的儿子。武卫将军独孤信(云中郡人)单枪匹马去追魏帝,魏帝感叹说:“将军你告别父母、抛下妻儿来追我,‘乱世才能看出谁是忠臣’,这话真不假啊!”戊申日,魏帝往西逃向长安,李贤在崤山碰到了魏帝。己酉日,高欢进入洛阳,住在永宁寺,派领军娄昭等人去追魏帝,请求魏帝往东回来。长孙子彦守不住陕城,弃城逃跑。高敖曹带着精锐骑兵追到陕城西边,没追上魏帝。魏帝一路策马狂奔,干粮和水都没了,两三天里,跟着的官员只能喝山涧里的水。到了湖城,有个王思村的村民给魏帝送来了麦饭和米汤,魏帝很高兴,免除了这个村十年的赋税。到了稠桑,潼关大都督毛鸿宾迎接魏帝,献上酒食,跟着的官员们这才解了饥渴。
【内核解读】
中大通六年(公元534年):北魏崩裂的最后一幕——孝武帝西奔与高欢入洛。当孝武帝的五千骑兵消失在西去长安的暮色中,当高欢的大军踏入空寂的洛阳城,北魏王朝的丧钟彻底敲响。这一年夏天,河桥的对峙、滑台的倒戈、瀍西的逃亡,构成了北魏灭亡的三部曲。孝武帝的孤注一掷与高欢的步步紧逼,最终让“东西分治”从预言变成现实。乱世的残酷,在这场权力逃亡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河桥对峙:孝武帝的“战术摇摆”与高欢的“破局之道”
孝武帝亲率十万大军屯驻河桥,本想与高欢决一死战,却因临阵犹豫错失良机,暴露了“傀儡皇帝”的致命弱点。
--斛斯椿的“夜袭计”与杨宽的“制衡论”。
斛斯椿建议“帅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弊”,这是针对高欢大军“数日行八九百里”的疲惫状态量身定制的奇招——长途奔袭的军队最忌夜袭,一旦得手可重创敌军士气。但黄门侍郎杨宽的谏言“椿若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生一高欢矣”,却精准戳中了孝武帝的心病:他既怕高欢夺权,又怕斛斯椿成为新的权臣。这种“两怕”心理导致战机延误,斛斯椿感叹“岂天道乎”的背后,是皇权对武将的深度猜忌,也是北魏军事体系崩坏的缩影。
--宇文泰的“旁观者清”与孝武帝的“战略短视”。
远在关中的宇文泰一眼看穿河桥战局的关键:“主上以万乘之重,不能度河决战,方缘津据守。且长河万里,扞御为难。若一处得度,大事去矣。”这番话点出了孝武帝的致命错误——死守河岸看似稳妥,实则分散兵力,给了高欢可乘之机。孝武帝既想“亲勒兵”展现权威,又缺乏“度河决战”的魄力,最终陷入“守不住、打不赢”的尴尬境地。相比之下,宇文泰“遣李贤将精骑一千赴洛阳”的举动,既表忠心,又为日后接应孝武帝埋下伏笔,尽显战略远见。
滑台倒戈:贾显智的“叛变”与北魏防线的崩溃
贾显智在长寿津的“阴约降于欢”,看似偶然,实则是北魏军心涣散的必然结果。这场不流血的溃败,直接摧毁了孝武帝最后的抵抗信心。
--“暗通款曲”的背后:地方将领的投机逻辑。
贾显智作为孝武帝任命的滑台守将,与窦泰相遇后“引军退”,甚至在元玄“请益师”、侯鰤绍驰援后仍“以军降”,这种“里应外合”的操作,暴露了北魏地方将领的生存法则:他们不在乎“君臣大义”,只看谁的势力更强。高欢的十三万大军压境,孝武帝的十万军队却“缘津据守”、士气低落,明眼人都能看出胜负已分。贾显智的叛变,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乱世选择。
--连锁反应:从“一将降”到“全线崩”。
滑台失守如同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北中郎将田怙“为欢内应”,暴露了洛阳城内的防御漏洞;
长孙子彦“不能守陕,弃城走”,让高欢大军得以长驱直入;
元斌之“弃椿还,绐帝云‘高欢兵已至’”,用谎言加速了孝武帝的逃亡。
这一系列连锁反应证明:孝武帝的“讨欢联盟”本就是沙上建塔,一旦遭遇压力便分崩离析。没有核心凝聚力的军队,人数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
瀍西逃亡:孝武帝的“西奔之路”与北魏的“最后体面”
孝武帝在瀍西率五千骑夜逃,是这场权力闹剧的终章。从“糗浆乏绝”到“村民献麦饭”,昔日天子的狼狈,道尽了皇权崩塌的悲凉。
--“亡者过半”的逃亡:人心已散的直白写照。
孝武帝“帅南阳王宝炬、清河王亶、广阳王湛以五千骑宿于瀍西”,仅一夜之间“亡者过半”,连清河王亶、广阳王湛都“逃归”——宗室的背叛比将领的倒戈更伤人。这说明不仅军方对孝武帝失去信心,连北魏皇室内部都认定他必败无疑。独孤信“单骑追帝”的忠诚,在“世乱识忠臣”的感叹中更显孤独,也反衬出孝武帝众叛亲离的处境。
--从“湖城麦饭”到“稠桑酒食”:天子落难的隐喻。
逃亡路上,孝武帝“糗浆乏绝,三二日间,从官唯饮涧水”,直到湖城才得村民“麦饭壶浆”,至稠桑才获毛鸿宾“酒食”。这段“天子讨饭”的经历,极具象征意义:曾经“贵我者高王”的皇帝,如今要靠百姓接济才能活命,皇权的神圣性被彻底击碎。而“复一村十年”的赏赐,更像一种无力的自嘲——连自身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君主,又能兑现多少承诺?
高欢入洛:胜利者的“尴尬”与东西分裂的定型
高欢进入洛阳后的“遣娄昭追帝”“舍于永宁寺”,看似掌控全局,实则陷入“挟不到天子”的困境。这场胜利,为东魏的建立埋下了合法性隐患。
--“请帝东还”的表演:高欢的“道德困境”。
高欢入洛后“遣领军娄昭等追帝,请帝东还”,与其说是“挽留”,不如说是“作秀”。他明知孝武帝不可能回头,却仍要摆出“忠臣”姿态,只因“逼走天子”的罪名太沉重——尔朱氏的前车之鉴不远,高欢不想背负“弑君”的骂名。这种“既要权力又要名声”的矛盾,让他不得不另立新君,却也为宇文泰“挟天子以令诸侯”创造了机会。
--“舍于永宁寺”的隐喻:北魏的“精神葬礼”。
高欢选择在永宁寺驻留,耐人寻味。永宁寺是北魏后期的皇家寺院,此前刚经历“浮图灾”,象征着北魏的“天谴”;如今高欢在此落脚,仿佛在宣告旧时代的终结。从尔朱荣到高欢,权臣们在洛阳的权力游戏不断重复,只是这一次,北魏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结语:乱世的分水岭——从“北魏”到“东西魏”
孝武帝西奔与高欢入洛,标志着北魏王朝的实质性灭亡。这场持续数月的权力对决,没有赢家:孝武帝从“亲勒兵十万”沦为“亡命天子”,高欢虽占领洛阳却失去“挟天子”的合法性,宇文泰则意外获得“奉天子”的政治资本。
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孝武帝为摆脱高欢而投奔宇文泰,却让宇文泰成为新的“高欢”;高欢为掌控权力而逼走皇帝,却让自己陷入“名不正言不顺”的困境。双方的博弈最终催生了东魏(北齐)与西魏(北周),开启了北方分裂的新时代。
这段历史告诉我们:当皇权失去权威,任何试图“重建秩序”的努力,都只会加速分裂。孝武帝的挣扎、高欢的算计、宇文泰的崛起,不过是乱世逻辑的必然结果——实力决定一切,道义只是点缀。北魏的灭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残酷博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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