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魏娘子惊恐向后一躲,跌坐在地,避开泛着寒光的利刃,瞳仁颤动,“我只是知道余将军家的孩子丢了后,猜到是翟家人做的,但孩子到底被他们带去了哪儿我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元扶妤看着魏姝的眼,这句话她是信的。
“翟家让你用卞莨,将我引到李家南山下的温泉庄子上去?”元扶妤问。
魏娘子知道崔四娘厉害,却没想到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眼下这种情况,死撑着不认,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魏娘子一向都是识时务者。
“不敢在姑娘面前扯谎,他们让我利用姑娘对长公主的忠心,和对长公主旧人的维护,将姑娘诓过去,旁的我一概不知。”魏娘子答道。
“魏娘子聪慧,定能猜出他们的用意。”元扶妤从容道,“我洗耳恭听。”
在魏娘子得知自己得将元扶妤诓到那庄子上时,其实隐隐能猜到些许。
魏娘子脑子转的飞快。
不告诉崔四娘,翟国舅若是成了,虔诚最好的结果便是官复原职。
告诉崔四娘,谢淮州有所防备,不论是与翟国舅平手,还是干脆除掉翟国舅,虔诚最好的结果还是官复原职。
魏娘子抬眼看向元扶妤,大着胆子问:“我若侥幸猜中,姑娘能否保虔诚一个锦绣前程。”
“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们姑娘谈条件?”锦书的刀尖几乎抵在魏娘子的鼻子上,“姑娘,我把她拎出去杀。”
“我猜测翟国舅是想让我将崔姑娘骗到这个南山下的温泉庄子,引谢大人过去,杀谢大人!”魏娘子一口气说完,“端阳那日,翟国舅对谢大人已经下了杀手,两人现在实则是图穷匕见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魏娘子虽然人不在朝堂,就连虔诚也被勒令在家自省。
可两党之前朝堂之上的暗中倾轧,已成了明争,剑拔弩张的冷冽如涟漪扩散,连他们都察觉到了寒意。
见元扶妤直勾勾望着她等待下文,魏娘子接着道:“对余将军的女儿下手,我想……应当是觉得只抓崔姑娘一人不够,所以再抓余将军的孩子更为保险?”
元扶妤将盏中酒饮尽。
再抓余家的孩子,好打草惊蛇让她与谢淮州有所防备?
或者是把余云燕引过去,给他们自己杀谢淮州增加一些难度吗?
翟家人没有这么蠢。
抓余云燕的女儿,是为了分散玄鹰卫。
可……
一边让魏娘子给她设局引谢淮州去城外,一边抓余云燕的女儿分散玄鹰卫。
这样急切的动作是把谢淮州想的太蠢,还是翟家人太自作聪明?
“外面的人,是翟家派来的?”元扶妤问。
魏娘子如实回答:“是翟家派来的,应该是来看今日能来护姑娘的玄鹰卫有多少。”
元扶妤垂眸思索片刻……
“翟家人没说让你什么时候将我引到城外去?”元扶妤又问。
“没有交代。”魏娘子望着锦书,轻轻用手指将锦书指着她的刀挪开后道,“但据我所知,那日画船之上您与谢大人一同跳湖避险,翟家似乎认为姑娘与大人的关系并不清白。”
元扶妤靠在座椅靠背上摩挲着手指。
她遇险,即便是无法将谢淮州引出城,也一定会再分散一批玄鹰卫。
对翟家来说,最差的结果,便是打草惊蛇……谢淮州不出城。
可余云燕的孩子要找,要出去一批玄鹰卫。
长公主心腹崔四娘遇险,旁人不说,玄鹰卫何副掌司何义臣定然是会带一批玄鹰卫去救。
元扶妤抬眉,看来翟家动手就在这一两日了。
她眸子转向魏娘子:“既然翟家让你用救卞莨为由,将我诓到那个庄子上去,让我在这儿见卞莨一面,不难办吧,魏娘子?”
“我这就去。”魏娘子起身。
元扶妤视线跟着魏娘子挪动,吩咐锦书道:“陪魏娘子一同去。”
魏娘子明白这是怕她耍什么花招,应声带锦书一同前往。
元扶妤未等多久,魏娘子就将卞莨带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让元扶妤看到卞莨的惨状,好更加急切想将人从李家手中救出来。
他们并未给卞莨穿上鞋子。
卞莨抬脚跨入雅室内时,坐在矮桌后的元扶妤瞧见了卞莨脚底厚到如同铠甲般黑厚的双脚,还有在他踝间磨出厚茧的铁铐。
那是一双,与卞莨清隽面容挺拔身姿并不匹配的双脚。
身无依仗,却生得美貌,这并非是卞莨的福气。
卞莨站定在雅室半人高的博山香炉旁,元扶妤的视线终是挪到了他那双空洞荒芜到没有任何情绪的眼上。
“锦书,把他脚上的铁铐摘了。”元扶妤道。
卞莨听到这话,墨黑的眼仁转动看向元扶妤,抬手制止抽刀上前的锦书:“不必。”
反正回去之后还是会被铐上。
锦书看向元扶妤,见元扶妤对她摆手,锦书十分有眼色给卞莨端了把椅子放在身侧,示意卞莨坐。
卞莨摇头。
“家产被夺,强逼你卖身,为何不告?只要你入京,金旗十八卫不会不管你,杨戬成不会不管你,裴渡……更不敢不管你。”元扶妤望着卞莨压住心中酸楚。
卞莨是晁云若的未亡人。
“长公主离世,校事府裁撤,没了巡检校尉,这些年你可曾听说过……还有哪里出了民告官之事?”卞莨语声平缓,仿若被磨平了棱角,已然麻木,“可曾听过,有哪些地方百姓,能好生生入京投递状纸伸冤的吗?”
短短几句话,元扶妤已然明白,卞莨为何会再次落为贱籍。
“姑娘是要赏舞吗?”卞莨问,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元扶妤藏在袖中的手攥紧,看了卞莨片刻,开口:“云若望你能永远活得恣意畅快,无所顾忌做你自己最喜欢的事,但不是这种情况下。”
听元扶妤提到晁云若的名字,卞莨那死寂的目光陡然有了变化。
他不清楚眼前这个姑娘是怎么知道,曾经云若对他说过的话。
“云若说过,如果她不在了,让你尽管相信长公主……长公主会是你最后的依靠。”元扶妤望着他,“如今,长公主虽然没了,但我还在,金旗十八卫还在,没人……能这么对你。”
卞莨想起自己隐隐约约听到的一些消息,陡然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你是……崔四娘?”
“锦书!”元扶妤压不住心底的怒气,“把他的铁铐给我开了!”
锦书应声拔刀,动作利落将卞莨脚踝上带了几年的铁铐撬开。
卞莨看着落地的铁铐,似是不知所措。
“让陈钊把卞莨送到何义臣那里,告诉他……卞莨是长公主十分在意之人,把人护住了,其他的事我来解决。”元扶妤道。
“崔姑娘……”魏娘子上前,“如此我没法交代。”
锦书拉住卞莨的手腕就把卞莨往外带,卞莨却看向元扶妤:“等等!我不能走……”
“你别怕,我们姑娘说会护你,就一定能护住你!”锦书语气骄傲,满满都是对自家姑娘的信心。
“我有东西没带!”卞莨没能从锦书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只能转头望着元扶妤,“阿若的遗物被我藏了起来,我得拿回来!必须拿回来!”
那是一枚荷包,里面装着他和阿若的头发。
他把东西缝在衣服夹层之中,都是最贴身带着,刚上台跳舞更衣裳时,他放在了屋子里。
那是卞莨此生最为重要的东西,就是丢了命也不能丢。
魏娘子见状立刻上前道:“崔姑娘,卞莨的身契还在李家的手中,你现在把卞莨带走……李家拿着身契找到官府,到时候有人参奏何副掌司私藏逃奴,可大可小啊!而且姑娘你虽然是长公主心腹,可身份只是一个商户,若你此刻把卞莨带走,官府立刻就能拿你!”
元扶妤对魏娘子的话充耳不闻,只问卞莨:“东西在哪儿?我派人去拿。”
卞莨一瞬不瞬望着元扶妤的眼,这双眼给他一种极为熟悉且可信任之感,他藏在袖中的手收紧:“我自己去拿,就在后面……”
元扶妤对锦书说:“陪他去。”
锦书陪着卞莨一走,元扶妤这才看向魏娘子:“你回去告诉他们,人我带走……明日我便去庄子上找李家赎回卞莨的身契,你可以交差了。”
魏娘子还是心中不安,用来引崔四娘去庄子的人都被带走了,她这叫可以交差?
但,魏娘子什么都未说。
能瞧出,这崔四娘对长公主的人果然在意非常。
刚才若崔四娘在这里让锦书把卞莨带走,只要动作够快,在负责盯着卞莨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说不定还能真的把人带走。
可卞莨一旦回到后面,人就走不了了……
这点卞莨心知肚明的,他是不想连累崔四娘,才要求回后面。
事情也正如魏娘子所料,锦书陪着卞莨到舞姬、倡伶更衣的地方。
卞莨说要更衣,锦书在门外等着,晋风楼的打手瞧见锦书这个陌生人,当时便与锦书起了冲突。
等锦书一脚踹开门进去,早已经没了卞莨的踪影。
锦书摆脱晋风楼打手的纠缠,气喘吁吁跑回来报信。
元扶妤视线转向魏娘子。
魏娘子被那双眼中迸发的杀意惊到,忙上前跪下:“姑娘真的看不出吗?卞莨……是怕连累姑娘。”
她刚说崔四娘只是一个商户女,卞莨将这话听进去了。
元扶妤手指收紧。
是啊,卞莨是怕连累她这个商户女。
如此……李家的温泉庄子,她还非去不可了。
元扶妤端起桌案上的酒盏一口饮尽,重重将酒盏搁在桌案上,利落起身,路过魏娘子时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看也不看魏娘子,只说:“打晕带走。”
魏娘子捂着掉落的头发,闻言睁大眼:“崔……”
话还未说完,魏娘子已被打晕。
元扶妤拉开槅扇,门外候着的崔家护卫立刻进门。
锦书将魏娘子伪装成喝多的模样,背着魏娘子往楼下走,崔家护卫在身后扶着。
奉命前来护卫元扶妤的裴渡,立在远处屋脊之上,见元扶妤阴沉着脸从晋风楼内出来,抬手示意一直立在暗巷中的陈钊过去。
陈钊立刻上前,不知元扶妤吩咐了什么,陈钊从元扶妤手上接过一根簪子领命离去。
元扶妤目送陈钊离开后,视线环视周围一番,锦书便背着魏娘子出来,与元扶妤一同上了牛车。
裴渡转头吩咐玄鹰卫:“去,跟上……看崔姑娘身边那个护卫去了哪儿,随后把人带到我跟前来。”
陈钊带着两个护卫立在虔府门前,负手而立,耐心等着。
不多时,攥着魏娘子发簪的虔诚匆匆从门内出来。
陈钊听到府门打开的声音,转过身来同跨出门的虔诚行礼:“虔大人。”
虔诚知道陈钊是崔四娘手下的人,他绷着脸举起簪子:“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魏娘子去见崔四娘,魏娘子没回来,却是崔四娘的人带着魏娘子的簪子前来,虔诚心都提了起来。
“我们姑娘让我给虔大人带句话。”陈钊笑着同虔诚道,“虔大人想魏娘子有多平安,那卞莨就得多平安。明日前往李家温泉庄子拜访李家十七爷讨回卞莨的身契,还请虔大人相陪。”
虔诚紧紧攥着魏娘子的发簪。
“话已带到,告辞。”陈钊行礼后带人离开。
虔诚立在虔府摇曳的灯笼下,望着陈钊一行人的背影眸色阴沉。
崔四娘竟然扣了魏姝。
别人不知道,虔诚却明白……翟老太太用卞莨把崔四娘引到那去,就没打算让崔四娘活着回来。
若崔四娘死了,魏姝该怎么办?
在前程和魏娘子之间,虔诚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一定是会选魏娘子。
但在此之前,他得想想有没有什么万全之法。
陈钊带着两个崔家护卫刚走出巷口,便看到拦路的玄鹰卫。
对玄鹰卫陈钊没什么防备,刚要行礼就被玄鹰卫拿下,也未曾反抗。
“这位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崔姑娘的人!”陈钊连忙提起何义臣,“何副掌司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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