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规避着能量乱流和空间褶皱，朝着那冥冥中吸引着青铜枝丫的源头而去。他手中的枝丫青光稳定，如同黑暗海底唯一的航标。
身后，那拖沓的、带着粘腻水声和压抑咳喘的脚步声，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远离。
汪牧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的视线彻底模糊，只能凭借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死死锁定前方那片模糊的、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灰色轮廓。他的左腿在一次摔倒时扭伤，此刻每迈出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让他半边身体都跟着抽搐。内腑的伤势更是沉重得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腥味的翻涌和撕裂般的痛楚。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支撑着他的，只剩下那股深入骨髓的、名为“予恩”的执念。他不能跟丢，绝对不能。
前方的予恩，忽然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他停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他站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布满了光滑如镜的黑色岩石的区域边缘。岩石下方，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更加浓郁青金色雾气的深渊。深渊对面，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着的能量漩涡，那正是青铜枝丫所指的最终方向。
一道天然形成的、狭窄的岩石桥，如同巨兽的肋骨，横跨在深渊之上，连接着两岸。
予恩站在桥头，平静地“观察”着这道天堑。数据库快速计算着桥梁的稳定性、能量干扰强度以及跨越所需的最佳路径和能量消耗。
就在这时，汪牧终于踉跄着追到了他身后不远处。他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黑色岩石上，双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暗红的血点溅落在光滑的岩面，像某种不祥的印记。他抬起头，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他仅剩的视线，但他还是死死地、贪婪地看着予恩站在桥头的背影。
“予……恩……”他嘶哑地唤道，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肯散尽的执拗。
予恩缓缓转过身。他看向趴伏在地、狼狈不堪的汪牧，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
“你过不去的。”予恩陈述事实。他的声音在深渊上方空洞地回响，没有任何幸灾乐祸，也没有任何怜悯，只是在陈述一个基于逻辑和能量评估得出的结论。这道石桥蕴含的空间规则极其脆弱且混乱，以汪牧目前的状态，强行踏上，大概率会被撕碎或放逐。
汪牧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听着他那平静到冷酷的话语，心脏像是被冰锥彻底贯穿。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仰头看着高高站在桥头的予恩，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绝望和疯狂的笑容。
“你……答应过的……”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让我……跟着你……”
又是这句话。
予恩的数据库再次调取相关记录。逻辑单元运转，结论依旧未变：前提条件不满足，承诺无效。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重新转回身，面向那座危险的岩石桥。他抬脚，稳稳地踏上了第一块岩石。
“不——！”
看到予恩的动作，汪牧瞳孔骤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拖着那条废腿，不顾一切地朝着桥头扑去！
他不能让他过去！过去了，他就真的再也追不上了！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桥头那块冰冷的岩石，一股强大而无形的排斥力猛地爆发开来！那是岩石桥自身蕴含的、保护性的混乱空间规则！
“噗——”
汪牧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回黑色的岩石地面，一大口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染红了他前方的地面。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痉挛，意识在剧痛和绝望的双重打击下，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予恩那道灰色的背影，在狭窄的石桥上平稳前行，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丝毫回顾，最终彻底消失在对面那片更加浓郁、更加诡秘的青金色雾气与能量漩涡之中。
他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跨越了他无法逾越的天堑，消失在了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彼端。
汪牧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染血的岩石上，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最终归于静止。
只有那微弱起伏的胸膛，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不肯彻底熄灭的、名为“执念”的余烬。
秦岭的雾，无声地翻涌着，将那昏迷的身影和桥对岸的一切，都吞没在它永恒的、沉默的混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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