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川那声“滚”，带着刺骨的寒意，砸在周霞和王芳的心口。
王芳瘫坐在地，哭嚎声卡在嗓子眼，半天没接上下一句。
周霞一张脸涨得青紫，想骂又不敢，想走又不甘心。
就在这僵持的当口，村口那边的喧嚣声猛地涌了过来。
不止是村民的议论，还夹着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声：“陆大松！你给我滚出来！看看你家干的好事！”
是林杨他爹，林老大。
林家的人来了！
周霞和王芳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在江晚家门口撒泼，提着心吊着胆就往村口跑。
看热闹的村民呼啦一下，也跟着转了向，浩浩荡荡地朝着陆家老宅的方向涌去。
陆家老宅的院门大敞着，陆婷婷头发散乱，正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捶打着地面，哭得撕心裂肺。
林杨和他爹妈堵在门口，林杨他娘指着陆婷婷的鼻子，骂得唾沫星子横飞。
“不要脸的骚货！怀着野种就敢嫁到我们林家来！你们陆家是祖上缺了八辈子德，才养出这么个东西！”
林老大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张纸，抖得不成样子，那是当初的彩礼单子。
“陆大松！当初收彩礼，你拍着胸脯说女儿贤惠！现在呢？这事儿怎么说！钱，一分不少给我退回来！还有我们家为了娶她办酒席花的钱，全都得赔！”
陆大松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霞冲进院子，看到这阵仗，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亲家，亲家母，有话好好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杨他娘“呸”了一口，“全村人都听见了！那野男人亲口说的！你女儿肚子里的就是他的种！我们林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们这群骗子！”
陆婷婷一听这话，哭声更大了，转头就去抓周霞的胳膊：“妈！都是你！都是你跟爸！当初要不是你们非逼着我嫁给他，非要那点彩礼钱，怎么会出今天这事！你们把我害惨了！”
陆昭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盖房子的钱可都是陆婷ting的彩礼，这要是退回去，他那新房就得停工。
“婷婷！你胡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怪爸妈！”
“不怪他们怪谁！”陆婷婷彻底疯了，指着陆昭的鼻子尖叫，“怪你！要不是你盖房子要钱，他们能那么急着把我卖了吗！你们都把我当成换钱的工具！现在出事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一家人，当着全村人的面，就这么狗咬狗地撕扯起来。
周霞被女儿戳中了心窝子，又被林家逼得走投无路，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猛地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刚走进人群的江晚和陆亦川。
“是你们！”她发出一声尖叫，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江晚的脸上，“都是你们干的！江晚！你这个扫把星！看我们家婷婷嫁得好，你就眼红！你就嫉妒！那个王俊生，就是你们找来的是不是！你们故意设局，就是想看我们家家破人亡！”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周围的村民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江晚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陆亦川一步跨上前，高大的身躯挡在了江晚面前，将周霞那怨毒的视线隔绝开。
“你疯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我疯了？我就是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周霞见状，更加歇斯底里，转而对着陆亦川嘶吼，“陆亦川！你这个白眼狼！你忘了你是谁生的了？看着自己亲妹妹被人毁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跟这个女人在一旁看笑话！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陆大松被林家和女儿搅得颜面尽失，此刻听了周霞的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所有耻辱和愤怒的出口。
他通红着眼，几步冲过来，扬起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陆亦川的脸就扇了过去。
“你这个畜生！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响彻了整个院子。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所有的哭喊、咒骂、议论，都消失了。
陆亦川没有躲。
他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
可他的身形，依旧站得笔直，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陆大松。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和挣扎，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平静。
那点残存的、名为亲情的牵绊，在这一巴掌之下，被彻底打断，化为冰冷的灰。
江晚的心狠狠一揪，她上前一步，握住了陆亦川的手。
他的手，冰凉刺骨。
陆大松打完，手还在半空中哆嗦，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指印，他好像也愣住了，但嘴上却依旧强硬：“你看什么看！我打你，是教你做人！这个家，还轮不到你……”
“这一巴掌，”陆亦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字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就算是还了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陆大松的话头被硬生生截断。
陆亦川的视线从陆大松脸上移开，扫过一脸错愕的周霞，扫过哭闹不休的陆婷婷，扫过幸灾乐祸的王芳，最后，落回到陆大松的身上。
他扯了扯渗血的嘴角，那是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动作。
“从今天起，我陆亦川，与你们陆家，恩断义绝。”
“从此以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你们是死是活，是富是穷，都与我无关。”
“我，再也不是你们的儿子。”
这几句话，他说得不疾不徐，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寒的决绝。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大松彻底傻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巴掌，换来的是这样的话。
周霞也呆住了，她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婷婷连哭都忘了。
陆亦川说完，不再看他们一眼，牵起江晚的手，转身。
“我们走。”
他挺直的背影，决绝地斩断了身后所有的不堪与纠缠，带着江晚，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让他窒息了二十多年的院子。
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了一条路。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院子里的人才活了过来，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哗然。
周霞“啊”的一声瘫坐在地，这一次，是真的崩溃了。
陆大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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