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的寒光在阴影里蛰伏。灰袍人脸上那半张残破的木具像一扇半开的墓门，门后那双幽深的眼睛正缓慢淬火，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拉紧林闲脑中那根濒断的弦。死掉的囚徒还躺在地上，粘腻的冰冷触感还留在林闲指腹，可他眼睛里烧着的只有那片猩红——118点！倒计时17分钟！悬在头顶的铡刀砧木一样压下来！
灰袍人不言，不动。那深蓝光团凝如万年冻土，底下却岩浆般翻涌着暴怒与某种正在飞速冷却的、极其残酷的决断。他在掂量，在计算“青蚨暗标”的分量和眼前这烂泥般又陡然化身的厉鬼之间，那条通向王府指令的死线与这意料之外的变数冲突的烈度。
时间如沙。
“癸三十七。”声音干涩嘶哑，像锈刀刮过陶瓮。没头没尾的三个字，从灰袍人的木具下挤出，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撞出沉闷的回响。他侧身，如同生锈的门轴转动，让开了身后那条通往更深黑暗、呻吟声更浓的廊道。手没指任何方向，只微微歪了下头。
足够了！
林闲眼中瞬间爆出饿狼般的凶光！帝王洞察被强行压榨到极限！感知顺着那方向疯狂延伸！三步之外！廊道转折！火光无法直射的死角！一排用粗重木栏分隔的囚笼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如同地狱深处陈列的牲口圈！其中第七间铁栅栏后，缩着一团气息！比刚才那囚徒更微弱！更濒死！如同摇曳烛火的最后一豆荧光！
“癸三十七……癸三十七！”林闲喉咙里滚过含混的低吼，混杂着血腥气和难以言喻的亢奋。他根本不在乎灰袍人的意图，不在乎这指令代表什么。那是猎物！是活命的血点！
他一把推开那还残留尸温的冰冷脚踝！撑着粗糙冰冷的石地爬起，肋下的伤与肩胛的痛拉扯神经，每一步摇晃都像踩在尖刀上。帝王气魄（初级威压）的微薄力量催发到极限，不是威慑旁人，是压住自己身体本能要散架的呻吟。他看都没看如同幽魂附在阴影里的灰袍人，径直扑向那转折的黑暗！
廊道深处恶臭更浓。混杂着血腥、溃烂伤口和排泄物的浓烈气味如同瘴气，刮擦着喉咙。火把光芒在这里几乎被黑暗吞噬，只有几点微弱摇曳的火星映照着两边牢笼里的惨状：有的形销骨立只剩一口气，有的血肉模糊蜷成一团，目光空洞如死鱼，有的在角落抓挠着墙壁发出沙沙低吼……这里是遗忘之地，腐烂之地，是龙气点沉眠的坟场！
癸三十七！
林闲跌跌撞撞扑到那最角落的第七间铁栅前！视野因疼痛和眩晕摇晃，但他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一团模糊的黑影！
比先前那个更糟！
不像人，更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裹着烂布的骨架。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尿臊泥水里，头深深埋在膝盖中，枯草般的灰白头发散乱地遮着脸面。破得只剩下几条碎絮的囚衣下，身体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无数纵横交错的焦黑鞭痕如同地狱的烙刻。肩膀塌陷，一只胳膊怪异地扭曲着，露出的手腕脚踝遍布深可见骨的勒痕！没有呻吟，没有动弹，只有极其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牢房湿冷空气掐断的呼吸……在黑暗里几乎湮灭！
帝王洞察捕捉到的灵魂光晕黯淡得近乎熄灭的尘埃！但那光晕上……却覆盖着一层浓郁到化不开、如同凝成实质的灰暗——是剧毒！不止一种！像无数细小的、蠕动着的毒蛇缠绕着这随时会熄灭的灵魂！
【龙气点波动源锁定！距离：一步！强度：9点！】
【警告：目标生命值临界点！混合毒素侵蚀灵魂核心！强行汲取死亡概率：99%！】
【建议：立即行动！毒素正向灵魂核心蔓延！10秒后死亡！龙气点随之溃散！】
10秒！
倒计时：16分钟！
欠款加滞纳金：129点！
死！立刻死！就在他眼前！9点也要抢！
林闲双目充血！哪还管什么毒素！什么濒死！要的就是这个“死”！要的就是这9点！他手像铁钳，猛地扒拉开腐朽生锈、缠着污秽海藻般铁锈的栅栏（年久失修竟被蛮力拽开！），整个身体带着一股泥腥恶臭扑了进去！
“唔……”
似乎是铁栅的哗啦声搅动了那游丝般的寂静。角落那枯槁的人形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埋在膝盖间头颅似乎极其极其费力地、想要向上抬起一点。干裂、结着黑色血痂的唇缝间，发出一声比蚊蚋还轻、几乎瞬间被泥水吞咽的呜咽。
晚了！
林闲的手已经带着死神的凉意，如同扑向腐肉的秃鹫，狠狠抓向了那布满毒疮脓液和灰泥的脚踝！
【接触建立！龙气点汲取通道强制建立！强度：100%！】
【警告：目标灵魂混合毒素反冲通道！】
【滋——！汲取启动！】
系统冰冷无情的声音刺透脑膜！
嗡——！！！
一股远比上次狂暴十倍的恐怖吸力，裹挟着某种冰冷的、黏腻的疯狂，瞬间从林闲掌心爆发！但这一次，吸力侵入的不是单纯的灵魂微光！
而是……一个已经千疮百孔、被无数种恶毒盘踞、正在分崩离析的破碎核心！如同在沸腾的、致命的毒浆里猛地插进了一根虹吸管！
“嗷——呃啊！”
那蜷缩的身影猛地如同离了水的鱼般弹起！不！是狂震！像是被无形的巨杵从内部猛地贯穿！一声完全不成人调、仿佛无数声凄厉惨叫糅合叠加在一起的恐怖音爆！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更深沉的、濒临破碎前的疯狂混乱！瞬间炸响在这狭窄牢笼的每一个角落！刺穿耳膜！震得腐朽栅栏嗡嗡作响！
那张骤然抬起的脸孔！已经无法称之为面孔！
腐烂！脓包破裂！五官扭曲塌陷！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翻滚着墨绿色、不断溢出粘稠脓液的血洞！那张脸上唯一能辨别的，是深入骨髓的惊恐！绝望！以及一股瞬间升腾到极致、燃烧灵魂的……疯狂！
他猛地张开嘴！露出口腔内里同样布满毒疮的暗红血肉！一股混合着刺鼻腥甜和腐臭、黑绿色的粘稠毒液，如同高压下的污水喷泉，混合着尖利到撕裂空气的狂笑惨嚎，狠狠喷向近在咫尺、几乎伏在他身前的林闲！
喷毒！毒液溅射！
林闲瞳孔骤缩！帝王洞察瞬间捕捉到那毒液中裹挟的浓郁腥煞！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警告！精神壁垒超载！规避反射失败！】
【毒素侵蚀肉体！叠加灵魂毒素反冲——】
冰冷的警报与本能重叠！生死只在一念！
电光石火！身体记忆超越了思考！林闲那只一直握着残血“御笔”的手，条件反射般抬起，手臂带动手腕，破笔的秃硬毫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手腕带动五指发力，力量精准顺滑地沿笔杆传递至毫端——在《基础锻体诀》入门的“凝力于微”图谱引导下，被下意识用出的，竟是一个极其短促、极其狠辣、带着“点”字诀意味的格挡动作！
噗！呲——！
毒液大部分撞在他扬起格挡的小臂外侧！刺鼻的白烟瞬间腾起！劣质布料瞬间焦黑融化！灼烧皮肤的剧痛直钻骨髓！皮肤如同被滚油泼过！但还有一小股黑绿的毒涎，如同毒蛇吐信，穿过他本能偏头的罅隙，狠狠溅射在他死死攥着囚徒脚踝的左臂内侧！
嘶啦——！
一股远比手臂灼烧更猛烈十倍的剧毒腐蚀瞬间爆发！比烙铁烫肉更深的痛楚沿着神经炸开！整条左臂瞬间麻痹！如同插入硫酸！
【肉体毒素侵蚀！左臂外侧轻度！左臂内侧重度！神经麻痹！】
【精神壁垒遭受混合毒素与濒死灵魂狂乱反冲双重打击！损伤度跳升：86%！】
痛！撕心裂肺！林闲眼前发黑！抓着囚徒脚踝的手指几乎要因剧痛和麻痹松开！
就在这时！
那喷溅完毒液的囚徒如同被抽空了最后的气力，狂舞的身体骤然僵直！那双脓血流淌、空洞翻滚的血洞里，似乎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线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解脱的奇异光彩！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如同破风箱在拉扯。没有惨叫，只有一片混沌、粘稠、分不出音节却饱含了无数难以想象绝望的咕哝……像是诅咒……又像是……一个地名？一个音节？极不清晰！
那混沌的咕哝未落——
【龙气点汲取成功！获得9点！】
【当前欠款：120点！】
【倒计时：15分钟！】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
“呃——！”癸三十七彻底僵直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恶臭的泥水里！头颅无力地后仰着，那张彻底被剧毒和恐惧扭曲的面孔，凝固在一个极度痛苦又极度诡谲的无声喟叹上，如同被地狱之火瞬间烧去了所有灵魂的印记！彻底死寂！
林闲也如同被重锤砸中，身体猛地一软，跪倒在恶臭的泥浆里！左臂外侧灼痛刺骨，内侧麻痹蔓延！整个脑袋如同被攻城锤反复撞击嗡鸣！眼前一片血红与噪点交织的昏暗！癸三十七最后那片浑浊的咕哝还在耳边回荡，却抓不住丝毫意义！
九点！还差120点！还有十五分钟！下一个！
他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和歇斯底里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疯狂目光从癸三十七的尸体上抬起，扫过黑暗深处剩下的囚笼！癸三十六！癸三十五！癸三十四！全是猎物！全是钱！
他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爬起。
就在这时！
一股冰冷到了极致、也沉重到了极致的目光，如同千年寒冰凝成的刀锋，再次狠狠穿透了这方寸之地的黑暗与恶臭，冰冷地钉在了他的脊梁上！
灰袍人不知何时已站在癸三十七牢笼门口外三尺。没有踏入污秽一步，只是无声立于那片肮脏泥水浸染不到的石阶阴影高处。
木具下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冰封万丈。方才那瞬间的惊疑和权衡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一种凝如沉铁的、如同看待即将被碾进泥里的虫子一般的……冰冷审视。
他开口，声音更低，更沉，如同判决：
“癸三十七死了。他的账……王府要核。”
目光如钩，直刺泥水中喘息如兽的林闲。
“甲字三号……换你来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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