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弥漫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空气中残留着弩箭破空的尖啸余音、拳劲爆裂的轰鸣回响，以及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
近千双眼睛，带着尚未褪尽的惊骇与深入骨髓的敬畏，死死钉在场中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上。
秦烈独立于一片狼藉之中。脚下是扭曲的弩箭碎片和深陷地面的石锁，周围是东倒西歪、挣扎着想要爬起的精锐士兵。
他身上的玄色劲装依旧整洁，只有衣角沾染了些许飞扬的尘土，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如同刚从尸山血海中趟过、又似历经千锤百炼后归鞘神兵的凛冽气息。
武师境的磅礴力量在体内奔流不息，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战鼓擂动，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感。
然而，他并未沉溺于这力量暴涨的喜悦。识海深处，那经过狼灵威压淬炼、又在突破时被古老青铜意志碎片冲刷过的精神核心，此刻正微微悸动。
一股源自北疆血火、源自阵斩秃鲁花、源自独面狼灵不屈咆哮的意志，在力量突破的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剧烈翻腾、凝聚！
这股意志无形无质，却带着金戈铁马的铮鸣，带着尸山血海的腥气，带着守护与毁灭交织的决绝！它不再仅仅是内在的坚持，而是渴望破体而出，化作实质的威能！
秦烈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那片沸腾的意志之海。意念如同无形的刻刀，引导着、压缩着、凝聚着那奔涌咆哮的铁血洪流。
狼神山祭坛的恐怖威压再次于记忆中浮现，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精神碾压。但此刻，他不再是只能被动承受、亡命奔逃的猎物！
“以彼之道，观我之身…” 秦烈心中默念古镜碎片传递的晦涩信息碎片。那“映照”万物的冰冷能力，此刻被他巧妙地引导向内，并非映照肉身损伤，而是映照自身这翻腾不休的铁血意志！
嗡！
识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清越的剑鸣！在古镜那冰冷、客观、如同天道般无情的“映照”视角下，那原本混沌、狂暴、充满个人情绪的铁血意志，其内在的结构、运行的轨迹、蕴含的核心力量…
瞬间变得清晰无比！一些不必要的、源于恐惧或愤怒的杂质，在“映照”下无所遁形；而最核心、最精纯的那股不屈、守护、杀伐之气，则如同被洗练的璞玉，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凝！凝！凝！
借助古镜这匪夷所思的“内视”辅助，秦烈的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清晰、高效！他摒弃杂念，以自身在北疆统兵御敌、身先士卒的经历为骨，以守护疆土、复仇雪恨的执念为魂，疯狂地压缩、提纯、凝聚这股洗练后的铁血意志！
轰！
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那股翻腾的意志洪流，在古镜精准“映照”与自身强大意念的双重作用下，骤然收缩！从奔腾的大河，凝聚成一柄无形无质、却锋芒毕露的血色战矛！矛身之上，缠绕着淡金色的龙象符文，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惨烈杀伐之气与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铁血之势，初成！
就在这意志凝聚成矛的刹那——
“喝！”
秦烈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深邃平静，而是爆射出两道如有实质的、锐利如刀锋般的血金厉芒！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岳、锐利如刀兵、惨烈如战场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整个校场！
这股气息并非单纯的真气威压，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直接作用于精神与心灵的“势”！是意志的具象化！
“呃！”
距离秦烈最近的赵虎，首当其冲！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重压力猛地砸在心头，仿佛瞬间置身于千军万马对冲的惨烈战场！血腥味、刀剑碰撞声、垂死的哀嚎、狂暴的杀意…种种幻象伴随着实质的精神冲击，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看向秦烈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那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碾压感！仿佛面对的是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扑通！”“扑通！”
以秦烈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那些刚刚挣扎着爬起、或距离稍近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超过百人脸色剧变，腿脚一软，竟控制不住地直接跪倒在地！
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掉落一地！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呼吸变得无比困难，脑海中充斥着狂暴的杀意与冰冷的恐惧，几乎要窒息昏厥！
十丈之外，到三十丈范围，更多的士兵虽然还能站立，但个个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僵硬如同木偶。
他们死死咬着牙，拼命抵抗着那股无孔不入的惨烈威压，握紧兵器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骇然。整个严整的军阵，在这无形的“势”的冲击下，如同被飓风扫过，瞬间变得摇摇欲坠，濒临崩溃！
整个校场，落针可闻！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声的恐怖画卷。
秦烈立于这意志风暴的中心，清晰地感受着这股由他自身精神意志凝聚而成的“铁血之势”的威能！范围可控！强度可控！对低阶武者心神的压制效果远超想象！
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这股“势”的笼罩范围内，自身的气血运行似乎更加流畅，筋骨皮膜间蕴含的力量也更加活跃凝练，仿佛得到了无形的加持！
这就是意志的力量！精神干涉现实的第一步！是武师境通向更高层次的基石！
他心念微动，那弥漫全场、令人窒息的惨烈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沉重如山岳的压力骤然消失，充斥脑海的杀伐幻象也随之淡去。
扑通扑通！
压力骤消，那些强撑着的士兵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渊中挣扎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眼神空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后怕。即便是跪倒在地的士兵，也感觉身体一轻，但双腿依旧酸软无力，一时竟难以站起。
赵虎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看向秦烈的眼神，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甚至带上了一丝面对神只般的虔诚。
秦烈缓缓扫过一片狼藉、士气近乎崩溃的校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的士兵耳中：“此乃‘势’！意志所化，精神之刃！沙场之上，将帅之‘势’强，则三军如臂使指，士气如虹，破阵摧锋！将帅之‘势’弱，则未战先怯，溃不成军！”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刺向每一个士兵的眼底：“今日尔等所受，不过皮毛！金狼部拓跋宏，以邪法引动‘狼灵’之威，其势之恐怖，远超今日百倍！若不能磨砺己心，凝练意志，他日面对，尔等便如待宰羔羊！”
士兵们闻言，身体剧震！狼灵！那个让镇守使大人从狼神山重伤归来的恐怖存在！今日大人所展现的这“势”已让他们如坠地狱，那狼灵之威…简直不敢想象！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但紧接着，一股不甘与狠厉也在心底滋生！大人能抗住，能回来，能变得更强！他们…凭什么不行？！
“怕了吗？” 秦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不怕！” 短暂的死寂后，校场上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带着嘶哑血性的吼声！是赵虎，是那些最先恢复过来的悍卒！他们挣扎着站起，哪怕腿还在抖，却死死挺直了脊梁！
“没吃饭吗？！本使听不见！” 秦烈厉喝，铁血之势再次微放！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得所有士兵心神一凛！
“不！怕！” 这一次，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更带着被点燃的血勇与不甘！近千人，无论站着的还是刚爬起来的，都嘶声咆哮！声浪滚滚，竟将校场上空的云气都似乎震散了几分！
“好！” 秦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气势彻底收敛，恢复平静，“记住今日！记住这‘势’的滋味！从明日起，各营操练，增加‘抗压’科目！以鼓噪乱其耳，以威压迫其心！辅以特制药汤！
本使要你们在这北疆的风沙血火中，把骨头给我淬硬！把意志给我磨尖！他日金狼铁骑叩关，我要你们，用手中的刀，胸中的气，告诉他们——”
秦烈的声音陡然转为穿金裂石的咆哮，最后一个字裹挟着初成的铁血之势，狠狠砸进每一个士兵的灵魂深处：
“谁才是边关之主！杀——！”
“杀！杀！杀！”
狂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响彻云霄！士兵们眼中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彻底点燃的战意和疯狂！今日的恐惧，化作了明日变强的燃料！
大人就是他们的标杆，他们的神！追随这样的强者，纵然面对那恐怖的狼灵，他们也敢挥刀！
秦烈转身，大步离开校场。初成的铁血之势在识海中那柄血色战矛上缓缓流转，与丹田内奔腾的真气、与强悍的龙象霸体交相呼应，形成一种稳固而强大的三角支撑。
他能感觉到，这股“势”还很微弱，范围有限，增幅也小。
但它确确实实存在，并且会随着他的经历、他的杀戮、他的意志淬炼而不断成长！
这，才是他立足北疆、剑指帝都、乃至未来对抗那神秘境外势力的真正根基！
他抬头望向帝都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变得幽深而冰冷。实力突破，势力已成，北疆的獠牙已经磨利。
帝都那些躲在阴暗处的魑魅魍魉…还有那个端坐龙椅、视镇北王府为眼中钉的皇帝老儿…你们，准备好了吗？
一股无形的寒流，随着他目光的延伸，仿佛提前笼罩了那座繁华而腐朽的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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