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古镜碎片紧贴着胸口，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冰凉，如同清泉流淌过灼热的焦土，抚慰着秦烈识海中那些被巨狼虚影威压撕裂出的、细微却顽固的“冰裂纹”。
静室的阴影里，他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沉淀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但那抹被狼灵意志冲击出的惊悸，已被更深的冰寒与锐利取代。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冰冷的青铜碎片，那祭坛血光冲天、巨狼俯视带来的窒息感，连同拓跋宏那狂热扭曲的面孔，再次清晰地映照在脑海。
“金狼部…拓跋宏…”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中荡开，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硬，“好大的底牌，好狠的手段。”
他霍然起身，推开静室厚重的门扉。门外肃立的亲卫立刻挺直腰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数日前大人单骑断后，从狼神山那恐怖存在爪下全身而退的消息，早已传遍三城，成为新的传奇。
“传令！” 秦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瞬间穿透清晨的薄雾，“三城守将，匠作司、后勤司主事，一炷香内，军议厅议事！”
“诺！” 亲卫领命，疾步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激起铿锵回响。
苍狼城军议厅，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北疆舆图悬挂正中，其上代表金狼部的黑色狼头标记，被特意用朱砂圈出，刺目得如同滴血的伤口。
苍狼城守将赵铁鹰（原秦烈亲卫营统领）、黑石城守将孙岩、铁壁城守将王贲，三位经历过秃鲁花大军围城血战的悍将，此刻面色肃然，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惊悸。
匠作司主事老墨头，手指上还沾着黑亮的机油；后勤司主事钱有粮，胖脸上惯常的油滑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凝重。
秦烈大步踏入厅内，那股刚刚经历过生死磨砺、精神意志淬炼后凝而不发的铁血之势，无形中笼罩全场。众人只觉呼吸一窒，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
“大人！” 众人齐声抱拳，声震屋瓦。
秦烈径直走到主位，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终钉在那舆图的朱砂标记上：“狼神山一行，九死一生。然，金狼部之獠牙，拓跋宏之野心，已昭然若揭！其倚仗，除兵锋正盛之金狼铁骑，更有那邪异莫测之‘狼灵’！”
“狼灵？” 赵铁鹰浓眉紧锁，声音带着沙场的粗粝，“大人，那祭坛上出现的…到底是何怪物？末将只觉心神欲裂，几乎握不住刀！”
“非是活物。” 秦烈的声音冰冷，带着洞悉本质的穿透力，“乃草原蛮族千年血腥祭祀与狂热信仰，在狼神山那邪异之地孕育出的‘意志聚合体’，一种扭曲的‘灵’！拓跋宏以血祭为引，骨杖为媒，强行唤醒驱策，其威压可撼动武皇门槛！”
“撼动武皇？！” 孙岩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王贲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对他们这些边城守将而言，宗师已是难以企及的高山，武皇？那简直是传说中的存在！
“然此物，亦是其最大弱点！”
秦烈话锋一转，如同寒冰淬火，铿锵有力，“此灵依赖血祭信仰，极不稳定！拓跋宏不过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必遭反噬！然，在其反噬之前，金狼部之兵锋，必将倾泻于我北疆三城！”
他猛地一掌拍在舆图上，发出沉闷巨响：“传本镇守使令：北疆三城，即日起，进入一级战备！”
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随即被铁血的意志迅速吸收、执行。
“赵铁鹰！”
“末将在！”
“苍狼城防，外城箭楼增筑一倍！瓮城内陷马坑、铁蒺藜密度加倍！护城河拓宽加深，引黑水河活水灌入！城头，神机弩位，给我布满！人手不够，征调民夫，日夜轮换！”
“诺！末将领命！城在人在！” 赵铁鹰声如洪钟，眼中燃起战意。
“孙岩！黑石城扼守西线要冲，多为石山，城防坚固，然地势稍缓！命你于城外险要处，增筑三座品字形棱堡！互为犄角，堡内囤积武威弩、火油滚石！我要让金狼骑兵未近主城，先脱三层皮！”
“大人放心！末将即刻调拨匠户，征发石料！定让那金狼崽子有来无回！” 孙岩抱拳，杀气腾腾。
“王贲！铁壁城毗邻铁矿山，乃我三城军械命脉！命你加固城墙，尤其靠近矿场一侧，增筑双层夹墙！城内开辟三处大型武库，分散存储！匠作司所有产出，优先保障铁壁城武库！若有失，提头来见！”
“末将遵令！人在城在，武库在！” 王贲斩钉截铁。
“钱有粮！”
后勤主事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卑职在！”
“一级战备，粮秣军资乃重中之重！即日起，三城粮仓全部启用，存粮清点造册，每日一报！派人深入内地，不计代价，收购粮草、药材、硝石、硫磺！特别是治疗冻伤、刀伤、解毒之药，多多益善！商路税收减免三成，鼓励大商队运粮！萨迪克那条线，给我盯紧了，价钱好说，但货，必须足！”
“是！卑职明白！定保大军无后顾之忧！” 钱有粮擦着额头的汗，胖脸上满是决然。
“老墨头！” 秦烈的目光转向沉默的匠作司主事。
老墨头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上前一步：“大人吩咐！”
“神机弩，乃克制金狼骑兵之利器！武威弩，更是我北疆之锋刃！产量，给我翻三倍！”
秦烈的声音不容置疑，“匠户不够，从三城匠户中抽调好手，待遇翻倍！学徒不够，军中挑选心灵手巧者，你亲自带！材料不够，找钱有粮，要多少给多少！工坊日夜不停，三班轮转！我要在两个月内，看到三千架神机弩，一千架武威弩入库！”
“三…三千架？” 老墨头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看到秦烈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寒光，猛地一咬牙，沟壑纵横的脸上爆发出狠劲，“大人放心！匠作司上下，就是不吃不睡，豁出这条老命，也给您造出来！只是…这精铁消耗…”
“精铁管够！” 秦烈打断他，“王贲，铁壁城铁矿开采，产量也给我翻倍！优先供应匠作司！征调民夫，工钱加倍！安全给我抓好，我不希望听到矿难！”
“末将领命！” 王贲再次抱拳。
“还有，” 秦烈看向三位守将，目光凝重，“金狼部最大的威胁，非是骑兵，而是那‘狼灵’之威压！此物无形无质，却可直击心神，瓦解战意！寻常军阵，恐难抵挡！”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那祭坛上令人窒息的恐怖感觉再次萦绕众人心头。
“传令全军！”
秦烈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即日起，操练项目增加‘抗压’训练！由各营校尉亲自督导！每日选固定时辰，集结军士，以战鼓擂响至极限！以刀剑交击制造刺耳噪音！辅以阿依娜药师调配的‘破煞丹’稀释药汤，令军士于喧嚣混乱中，保持阵列，默诵军规，凝练意志！我要他们在真正面对那鬼东西时，能握紧手中刀，站稳脚下地！”
“末将遵令！” 赵铁鹰、孙岩、王贲齐声应诺，眼中虽有忧虑，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迅速咬合转动起来。苍狼城头，号角长鸣，一队队士兵喊着号子，扛着巨木条石，如同忙碌的蚁群，加固着这座饱经战火的边城。
黑石城外，新规划的棱堡地基上，民夫工匠挥汗如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铁壁城的矿洞深处，炉火日夜不熄，滚烫的铁水奔流，映照着矿工们沾满煤灰却坚毅的脸庞。
匠作司的工坊里，炉火熊熊，铁锤翻飞，神机弩的部件在熟练匠人手中迅速成型，空气中弥漫着铁腥与汗水的气息。
军营校场上，战鼓擂得震天响，刀剑撞击发出刺耳噪音，士兵们列成严整的方阵，在喧嚣的洪流中，脸色发白却咬牙坚持，一遍遍默诵着军规，汗水浸透了重甲，眼神在混乱的声浪中艰难地凝聚着不屈的战意。
北疆三城，如同一头被彻底惊醒的钢铁巨兽，在巨大的生存威胁下，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磨砺着每一颗獠牙利齿，只为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加惨烈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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