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城举头望云楼,明月当空凝孤影。
忠犬也鸣琼宇高,研墨独绘枫林晚!
光,是粘稠的。它从云楼的玻璃立面滑落,带着霓虹调制的、过于饱满的胭脂色,缓慢地涂抹在窗棂上。不是照亮,是覆盖。夏至感到视野被这层光釉包裹,楼下那些本该是车水马龙的喧嚣,被压缩成一片无声的、蠕动的光斑,沉在视野底部,像培养皿里自我复制的菌落。
他收回目光,视网膜上残留着城市的影像。房间内部是另一种寂静,一种被精密计算过的静。空气净化器以固定的频率呼吸着,声音低微,却像一只冰冷的耳朵贴在地板上。昨夜的一切——雨气的余腥,药物的苦涩,林悦离去时衣角的摩擦声——都被这恒定的运转抹平,压缩成砚台边那半块松烟墨的实体。
墨锭侧面的“霜”字,在漫反射的都市光晕里,不像被月光浸染,更像一道来自旧日的、拒绝愈合的疤痕。
他的指尖掠过梨木窗棂。触感不是温润,而是某种细微的、持续的抗力。木头在无数个昼夜的温差里,进行着肉眼不可见的博弈,留下了这沟壑纵横的地图。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界面上:一边是这过度发酵、甜腻到令人窒息的都市蜜糖;另一边,是这房间里刻意维持的、仿古的荒芜。
铜研滴漏早已停用,成为一个纯粹的摆件。但它腹内的最后一点水汽,似乎仍在某个维度里凝结,下落。他仿佛能听见那一声迟到了许多时辰的“叮咚”——不是落入青瓷盂,是坠入此刻这个被拉长了的时间切片里。
他转身,衣袂带起微弱的气流,扰动了案头灯盏里那朵模拟的火焰。火焰以算法设定的幅度摇曳起来,忠实地演绎着“不安”。光与影在瞬间重组,掠过墨块,掠过笔山,最终投在墙壁上,幻化出一片晃动的、非现实的枫林。
那里,没有具体的犬吠,只有一种来自极高处、超越人耳接收频率的嗡鸣,在琼宇的钢骨间持续震荡。
忽然听得楼下传来细碎的响动,夹杂着几声犬吠,清越得像玉磬相击。夏至挑开窗纱一角望去,只见毓敏正牵着一条棕黄色的柴犬站在梧桐树下,那狗颈间系着朱红绸带,见他望下来,竟前爪搭着树干仰起头,吠声穿透晨雾,直上云霄。这声响来得蹊跷,却让他想起昨夜诗中的 “忠犬也鸣琼宇高”,倒像是墨云疏特意安排的巧思。
“夏先生,墨社长让我送画具来!” 毓敏仰着脖子喊,声音被风揉得软软的,“说您今日定要作画,特意从鈢堂取了澄心堂纸!” 她弯腰解开帆布包,柴犬便趁机蹭到她手边,尾巴摇得像缀了流苏的拂尘。夏至见状不禁失笑,这姑娘向来是个急性子,做事却细致得像绣娘穿针,难怪墨云疏总说她是 “慢工出细活的急先锋”。
下楼时脚步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楼上的霜降。柴犬见他走近,竟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裤脚,温热的鼻子触到皮肤时,夏至忽然想起前世在南亭养过的黄犬,也是这般通人性。“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他轻抚着犬耳问道,指腹触到细密的绒毛,像揉着一团晒干的柳絮。
“叫墨影,是墨社长捡的流浪狗。” 毓敏一边递过画具箱一边笑道,“说来也奇,它只认刻着‘霜’字的墨块,上次我拿别的墨逗它,反倒被它瞪了一眼,那模样活像个护食的小主子。” 说话间她打开木箱,澄心堂纸的细腻纹理在晨光中泛着象牙白,纤维细密得肉眼几乎不可见,旁边的颜料碟里盛着朱砂、花青,都是鈢堂珍藏的老料,朱砂是从辰州采来的,红得像燃着的炭火,花青则透着雨后远山的清润。
正说着,楼梯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霜降披着月白披风站在转角,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潮气,像缀着几颗细碎的珍珠。“这狗倒是可爱。” 她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像浸了蜜的温茶,目光落在墨影身上时,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墨影像是认出了什么,竟挣脱毓敏的手跑到她脚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裙摆,尾巴摇得更欢了,连带着颈间的红绸带都飘成了一团火焰。
“看来你们倒是投缘。” 夏至上前扶她,指尖触到披风的绸缎,滑得像流泻的月光。霜降顺势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他衣襟上的檀香,混着晨雾的清凉,倒比任何熏香都醉人。“刚才在楼上听见犬吠,倒像应了你的诗。” 她轻声道,指尖划过他腕间的玉扣,那是当年她亲手打磨的旧物,玉纹里还藏着细微的磨痕,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毓敏识趣地收拾好东西告辞,临走时特意将墨影留下:“墨社长说让它陪着你们,东城的晨雾重,有它在也安全些。” 墨影仿佛听懂了般,蹭地跳上台阶,蹲在两人身后,活像个尽职的小护卫,耳朵竖得笔直,稍有动静便警惕地张望。夏至望着毓敏的背影笑叹:“这墨云疏,倒比亲姐姐还细心,真是个七窍玲珑心,做事半点不拖泥带水。”
回到楼上时,晨光已透过窗纱洒在书案上,将那半块松烟墨照得温润如玉,墨侧的刻痕在光线下愈发清晰。霜降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墨侧的刻痕,那些当年握不稳刻刀留下的印记,深浅不一,却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如今倒成了最珍贵的念想。“还记得当年在南亭,你教我刻墨,我总把‘霜’字刻得歪歪扭扭,像爬动的小虫子。” 她眼底泛起笑意,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柔,“你还说我刻的墨,拿去送人都要被笑掉大牙,我当时气得三天没理你。”
“哪敢啊。” 夏至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发丝间的清香钻入鼻尖,“当年你刻的墨,我都当宝贝似的藏着,比鈢堂的镇店之宝还珍贵。每次研墨时都舍不得用力,生怕磨掉了那些刻痕。” 说话间他取过砚台,倒入些许清水,水在砚台里晃出细碎的涟漪,拿起松烟墨细细研磨起来。墨块与砚台摩擦的声响细碎而温柔,像春蚕食叶,又像细雨打窗,霜降靠在他怀里,竟觉得这声音比柳梦璃的琵琶声还要动人,每一声都敲在心上最软的地方。
墨香渐渐漫开来,是松烟特有的沉郁香气,混着窗外梧桐的清香,在屋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夏至研墨的动作极缓,手腕转动间带着经年的韵律,力道均匀得像时钟的摆锤,霜降看得入神,指尖不自觉地跟着比划。“研墨要讲究力道,太轻磨不出墨韵,太重又失了温润。”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墨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墨块传递过来,“就像待人接物,要恰到好处,才能品出真味。这墨啊,和人心一样,急不得。”
两人相依着研墨,墨影趴在脚边打盹,尾巴偶尔轻扫过地板,发出细微的声响,像在为这静谧的时光伴奏。晨光在案头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凝在地板上,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这样的日子,倒像做梦一般。” 霜降轻声道,鼻尖蹭着他的衣襟,“从前总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怕你像三百年前那样,一转身就消失在雨幕里。”
“不会的。” 夏至收紧手臂,声音坚定得像磐石,“这墨是真的,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三百年的等待都熬过来了,往后的日子,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他取过一支兼毫笔,蘸了浓墨,在澄心堂纸上轻轻一点,墨痕晕开时,竟像极了昨夜檐角的雨珠。霜降看得眼亮,伸手也要一试,笔尖刚触到纸面,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别急,待我先画个轮廓,你再填色。你呀,还是这般心急。”
笔锋在纸上流转,时而轻如蝉翼,留下淡淡的墨痕;时而重如坠石,墨色浓得化不开。不多时,几株枫树的轮廓便在纸上浮现,枝干遒劲如古藤,却又带着几分飘逸,像极了书法中的行草。霜降看得惊叹:“你的画技倒是越发精湛了,当年在南亭画的枫林,可比这生涩多了,线条硬得像柴火棍。” 夏至闻言失笑,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还不是被你逼的,当年你总说我画的枫叶像烧焦的纸片,非要我日日练习,不画满十张不许吃饭。”
正说着,门铃忽然响了,墨影率先跳起来,冲着门口 “汪汪” 叫了两声,声音清脆却不刺耳。夏至放下笔去开门,门外站着柳梦璃,手里提着个食盒,穿一身藕荷色旗袍,裙摆绣着细碎的枫叶,针脚细密得像蛛丝,倒与案头的画相映成趣。“听闻霜姐醒了,特意做了些点心送来。” 她笑意清浅,像池中的睡莲,淡雅而动人,“这是我亲手烤的枫露糕,用了新摘的枫叶熬浆,加了些桂花蜜,你们尝尝。”
霜降迎上前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暖得像春日的阳光。“梦璃妹妹有心了,快进来坐。” 她拉着柳梦璃的手,目光落在她旗袍上,“这枫叶绣得真是精致,针脚比绣娘还细腻,颜色搭配也恰到好处,红得不俗,绿得雅致。” 柳梦璃脸颊微红,像晕开的胭脂:“不过是跟着鈢堂的师傅学的皮毛,让霜姐见笑了。我也是闲来无事,就想着绣些应景的花样。”
三人围坐在案前,墨影蹲在柳梦璃脚边,时不时蹭蹭她的裙摆,显得格外亲昵。柳梦璃拿起桌上的画端详,目光专注得像在研读古籍:“夏先生的画真是传神,这枫叶的姿态,倒像活过来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飘落。” 她指着画中留白处,“若是在这里添一轮明月,再点几笔云影,倒更应了‘枫月’的意境,也能呼应你诗中的‘明月当空凝孤影’。” 夏至闻言眼前一亮,拍了拍大腿:“还是梦璃姑娘有见地,我正愁少了些灵动之气,你这一提点,倒像是画龙点睛。”
说话间柳梦璃取过一支狼毫,蘸了淡墨,在画角轻轻勾勒。她的手法轻盈如蝶,手腕转动间带着几分灵动,不多时,一轮明月便在枫树枝头浮现,月轮饱满得像玉盘,周围晕着淡淡的云影,朦胧得像蒙着一层薄纱,竟真有 “明月当空凝孤影” 的意境。霜降看得赞叹:“梦璃妹妹不仅琵琶弹得好,画技也这般出色,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难怪墨云疏总把你挂在嘴边夸赞。” 柳梦璃放下笔笑道:“不过是班门弄斧,比起夏先生还差得远呢。夏先生的画,墨韵醇厚,意境深远,是我望尘莫及的。”
正谈笑间,手机忽然响了,是墨云疏发来的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消息里说诗会定在午后,地点就在东城的枫香园,让两人务必到场,还特意强调 “不许迟到,否则罚抄《兰亭集序》十遍”。“这墨云疏倒是雷厉风行,昨日才提的诗会,今日就安排妥当了,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夏至笑着摇头,指尖划过屏幕,“还说请了鈢堂的老师傅,要现场演示古法造纸,让大家开开眼界。”
霜降闻言眼睛一亮,像点亮了两盏小灯笼:“我倒要见识见识,传闻鈢堂的造纸术还是当年蔡伦的传承呢,距今已有千年历史,造出来的纸细腻柔韧,墨韵能保存百年不褪。小时候听祖父说,鈢堂的纸是‘纸中君子’,寻常人难得一见。” 她拿起案上的澄心堂纸,指尖抚过细腻的纹理,触感像婴儿的肌肤般顺滑,“这般好纸,若是能亲眼见它诞生,也算不虚此行。” 柳梦璃也附和道:“我也久闻鈢堂造纸术的大名,听说他们造的纸,要经过七十二道工序,每一道都马虎不得,真是慢工出细活。”
收拾画具时,墨影忽然叼来霜降的披风,轻轻放在她脚边,脑袋还蹭了蹭她的手背,像在催促。霜降弯腰抚摸着它的头,指尖穿过细密的绒毛:“真是个通人性的小家伙,比某些人还懂事。” 她瞥了一眼夏至,眼底带着笑意。夏至无奈地摇摇头,拿起画卷小心翼翼地卷好,外面裹了层桑皮纸,又用丝带系好,生怕被风吹损。“这画可是我们俩的心血,可得好好保护,别到了诗会变成一幅‘残卷’,那可就闹笑话了。”
下楼时恰逢苏何宇开车来接,他探出头笑道:“可算等到你们了,韦斌和弘俊早就去枫香园占地儿了,说晚了连个好位置都没有,还说要抢占最佳赏枫点。” 墨影抢先跳上车,蹲在副驾驶座上,尾巴摇得欢快,还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霜降,像在确认她是否跟上。夏至扶着霜降上车时,苏何宇瞥见她怀里的画卷:“这是夏兄的新作?可得让我们好好开开眼界,我听说柳梦璃姑娘也参与了,这可是双剑合璧啊。”
车窗外的东城渐渐热闹起来,晨雾散去后,阳光洒在街道上,枫叶在阳光下泛着红韵,像燃烧的火焰。霜降靠在车窗边,看着路边的枫树林,叶片层层叠叠,红得热烈而奔放,忽然想起前世与殇夏在南亭赏枫的情景,那时的枫叶也这般红,却带着几分萧瑟,如今倒觉得红得温暖,红得踏实。“在想什么?” 夏至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是不是累了?要不靠在我肩上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没有。” 霜降摇头浅笑,眼底的光芒像碎了的星辰,“只是觉得这枫叶真美,比任何胭脂都艳,比任何锦绣都夺目。” 她转头望着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掌心,“从前总觉得枫叶带了些萧瑟,‘霜叶红于二月花’写的是美景,却藏着离别的愁绪。如今倒觉得红得热烈,像极了我们现在的日子,历经风雨,终于迎来了盛放。” 夏至闻言握紧她的手,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看枫,从初红到尽染,从春芽到冬雪,岁岁年年,永不缺席。”
车到枫香园时,远远便听见欢声笑语,像一串清脆的风铃。韦斌正站在门口张望,穿着一身宝蓝色长衫,手里摇着把折扇,见他们下车,立刻挥着手喊:“可算来了!墨社长都催了好几遍了,说你们再不来,诗会就要开天窗了!” 他身边站着弘俊,手里拿着个相机,正对着园里的枫叶拍照,快门声 “咔嚓” 作响,“这枫叶红得正好,拍出来定是绝美的,回头给你们洗一套做纪念。”
墨云疏早已在园内等候,穿一身绛红长裙,裙摆绣着暗纹枫叶,站在枫树下,倒像与枫叶融为了一体,分不清哪是枫叶哪是人。“可把你们盼来了。” 她笑着迎上前,目光落在霜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瞧这气色,比昨日好多了,面色红润,眼神清亮,真是吉人自有天相。看来夏兄的照顾很周到啊。” 霜降回以浅笑,脸颊微红:“多亏了大家照顾,不然我哪能这么快好起来。尤其是林悦,守了我一夜,辛苦她了。”
园子里早已布置妥当,青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都是鈢堂的珍品,砚台是端溪老坑石所制,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的煮茶炉正冒着袅袅青烟,茶香混着枫香漫开来,沁人心脾。晏婷和李娜正忙着摆放点心,晏婷穿着粉色襦裙,动作麻利得像只蝴蝶,李娜则穿着杏黄色长裙,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点心夹,将枫露糕、桂花酥一一码在描金茶盘里。竹编食盒中还卧着几枚乌黑油亮的徽墨酥,形似墨锭却散发着芝麻醇香,恰与案头砚台相映成趣。
“这徽墨酥竟是‘能吃的墨’,墨社长倒是会挑物件。” 夏至拿起一枚端详,指尖触到酥皮的细腻纹路,忽然想起霜降刻墨的模样。霜降正盯着茶炉旁的竹帘出神,那是张细密的桑皮纸帘,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想来是造纸师傅提前备好的工具。
“夏先生快看,老师傅开始准备了!” 弘俊举着相机跑过来,镜头对准园角的木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将泡软的楠竹料倒入石臼,竹料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色,是历经三月泉水浸泡的温润质感。老者身着青布短褂,袖口挽至手肘,露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正是鈢堂的造纸传人周师傅。
周师傅手腕翻转间,木槌已重重落下,“咚咚” 声震得枫树叶簌簌轻摇。“这是打料工序,得把竹麻捶得纤维分明才行。” 他声音洪亮如钟,目光扫过围观众人,“要造澄心堂纸,得经泡料、煮料、洗料整整半年,最后这荡帘抄纸更是分毫差不得。” 说话间已取过竹帘,在盛满纸浆的木槽中轻轻一荡,动作行云流水如揽月光。
竹帘提起时,薄如蝉翼的湿纸已躺在帘面,周师傅手腕轻抖,湿纸便稳稳落在木板上,层层叠叠摞起半尺高。霜降看得屏息,指尖不自觉蜷缩 —— 三百年前在南亭,殇夏也曾为她试过抄纸,那时的竹帘总漏浆,造出的纸满是孔洞,却被她当宝贝压在枕下。
“周师傅,这纸能留住墨香多久?” 她轻声发问,目光落在那张刚成形的湿纸上。老者闻言笑道:“好纸配好墨,能存千年不褪。就像这端溪砚磨的松烟墨,与澄心堂纸最是相得。” 他指了指桌上的砚台,“当年蔡伦造纸,便是要让笔墨有处栖身啊。”
墨云疏适时递上刚沏的龙井,茶烟袅袅绕上枫枝:“周师傅歇会儿,先尝尝梦璃做的枫露糕。” 柳梦璃闻言脸颊微红,将茶盘推到老者面前,盘中桂花条头糕裹着金黄花碎,晶莹糕皮里隐约可见豆沙馅,甜香混着茶香漫过石桌。
韦斌已忍不住取了块粽子糖,琥珀色糖块含在口中,松子的醇香在舌尖散开:“这糖倒像凝住的月光,配周师傅的手艺正好。” 苏何宇却盯着相机里的照片啧啧称奇:“刚拍的抄纸瞬间,竹帘上的纸浆像铺了层云絮。”
墨影忽然 “汪” 了一声,叼着片红枫跑到霜降脚边。她弯腰拾起枫叶,忽见纸槽边的竹篮里露出半块墨锭,刻着的 “霜” 字被水渍浸得温润 —— 竟是林悦特意带来的那半块松烟墨。夏至从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声音轻得像枫间风:“晚上我用新纸为你画枫林,就用这墨。”
周师傅望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忽然捋须长叹:“造了一辈子纸,最懂纸要经风雨才坚韧,人心亦然。” 他拿起那张刚焙干的熟纸,递到霜降手中,“姑娘试试,这纸能接住最细腻的墨韵。”
纸页触指微凉,却带着阳光的暖意。霜降抬头时,恰见檐角明月已悄然升起,与霞色中的红枫相映,正应了诗笺上 “枫月墨香” 四字。墨影蹭着她的裙摆轻吠,远处煮茶炉的 “咕嘟” 声里,周师傅的木槌又开始起落,敲打着千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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